听完大姐姐的讲述,赵锦衣瞄了一眼外头。外头廊下,两个大男人规规矩矩的坐着。想不到孔守成竟然是这等心地善良之辈。若不是他叫住大姐姐,怕是大姐姐此时不省得流落在何处。
夸完孔守成,自然不能不夸四妹夫。
赵锦绣笑道:“初初还以为妹妹是被四妹夫挟恩图报,可如今看来,四妹夫品性纯良、行为端正。妹妹,虽然姐姐遇人不淑,但却是敢下断言,四妹夫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愿意收留她,却又处处避嫌。
鬼使神差的,赵锦衣脱口而出:“大姐姐可莫再夸他了,省得他尾巴都翘上了天。”话音才落,她自己惊讶得赶紧掩住自己的嘴。哎呀,羞死人了,她说这话,岂不是让人越发的误解?
赵锦绣取笑她:“看来不用姐姐夸他,妹妹早就看出四妹夫是个值得托付的。四妹妹素来聪慧,看人的眼光自然也准。”
赵锦衣干脆捂脸:“姐姐快别说了。”这小院子可不大,她疑心她们的谈话,全被对面那人给听了去。
说完这些,赵锦衣言归正传:“大姐姐以后打算如何办?”
赵锦绣勾起一丝苦笑:“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回申家的。我想与申家和离。只不过如今姐姐身无长物,还得向妹妹借些银钱来傍身,待以后姐姐做些绣活,再还妹妹。”
大姐姐早就该与那申平乐和离了!
但如今……赵锦衣看向大姐姐高高挺起的腹部:“大姐姐,和离一事,虽有些困难,但也能办成。可姐姐的孩子……”京都里和离的妇人不少,但但凡有孩子的,一般不能将孩子带回娘家。
赵锦绣目光坚定:“我的孩子,申家不会疼爱的。我的孩子,自然拼死也要带在身边。”
赵锦衣神情也肃然起来:“姐姐的决定,妹妹自尽力支持。至于银钱,姐姐可别说生分的话。那可是姨母送外甥的见面礼,姐姐可无权做主。”
这一番话,让赵锦绣红了眼:“四妹妹,谢谢你……”她竟是有些羞愧了。以前未出阁时,祖父宠爱四妹妹,她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却是暗暗嫉妒过几回的。如今她落难,替她鸣不平的是二哥,助她的是四妹妹。而自己的爹娘,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回去投靠。
赵锦衣笑道:“姐姐甭说些见外的话。如今姐姐要做的,是好生安胎。对了,我这就和他说去,姐姐可不能住偏房。”
“真不用,我住这里就挺好。”赵锦绣赶紧道。
“也好。”赵锦衣想了想,唤梅染进来,问她身上带着多少银钱。
因她经常出门,为预防突发情况,梅染身上素来装着数目不少的银票。
梅染掏出来一张两百两的银票,以及零星碎银与铜板:“四姑娘,一共就这些了。”
赵锦绣有些吃惊:“妹妹出门,竟然带着这般多的银钱?”说完却又是有些惭愧,她这般吃惊,倒是显得自己有些小肚鸡肠了。
赵锦衣却是明白她的心思,笑道:“姐姐省得的,我素来是个爱凑热闹的,时常往外跑,这些钱便是以防万一的。今儿出门匆忙,竟是想不到多带些钱。”
赵锦绣赶紧道:“足够了足够了,我还能做些绣活,再节约些,便够用几年的。”
两姐妹在房中说着体己话,外头坐着的两个男人默默地听着。
听了半响,孔守成意味深长:“贤弟,弟妹贤良,可要好好珍惜啊。”
宋景行波澜不惊:“我自省得。”
他的妻子,能是一般人吗?
孔守成正要笑他,忽地见从墙下跃下一穿着黑衫的汉子,躬身道:“六郎君,申家人得了勇王府的消息,正赶往此处。”
孔守成挑眉,看着宋景行:“宋贤弟,该如何办?”
宋景行只略微一思索:“撤。”与申家起冲突倒是不怕,但赵锦绣毕竟有孕在身。
那汉子道:“却是来不及了。小的来时,他们已经过了康盛坊,此时怕是快到巷口了。”
宋景行一挑眉:“六郎,你且带着她们二人往巷口李家医馆去躲避,我留在这里应付。”
“不。”赵锦衣腰肢挺直的站在门口,眉眼间全是决然,“孔指挥使带着我大姐姐走,我与你留在此处。”
夜风卷起她轻薄的衣裙,纤细的身子纹丝不动。
宋景行喉头一紧:“不行。”他如今受了伤,虽会尽力护着她,可万一呢?他不敢想。他宁愿他遍体鳞伤,也不愿她有一丁点损害。
赵锦衣没看他,只看向孔守成:“孔指挥使,请快些动作,带我大姐姐走。”
孔守成看看宋景行,又看看赵锦衣,眨眨眼,双手环抱,这两人,秀恩爱也不看看情形:“喂,我说你们俩,是不是当我是吃素的。不管怎么说,我在京都混了二十多年,还能怕一个申平乐不成。呸,我告诉你们,那贼孙子素日里见了我,还得绕路走呢。”这句话倒是有些夸张了。毕竟如今申孔两家,还是势均力敌的。
他说这话,愿意是想安慰赵锦绣。
屋子里的赵锦绣却是脸色一***孙子……
阿圆在心中叹息。虽然赵娘子的夫君十分不堪,但自家六郎君,说得还是过分了。怪不得没有姑娘愿意嫁他呢,瞧瞧六郎君这副匪气的模样,哪里是世家望族的子弟,分明就是从土匪窝里钻出来的。
孔守成压根没注意到屋中小娘子的脸色,冷哼道:“你们且安心在此吃茶,我去去就回。”
说着一撩长袍,长腿一迈,人就绕过了影壁。
院子里静谧了半响,忽地听得一声长哨响起,外面脚步声踏踏,马儿的嘶叫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外面的夜空。
宋景行走近赵锦衣,轻声道:“你且进门去陪大姐,我在门外守着你们。”
赵锦衣想要拒绝,却看到他眼中的坚决。
她不由乖巧地点点头,走进房中。
赵锦绣的确有些不自在:“倒是姐姐拖累你们了……那申家,到底还有些势力的……”若不是如此,阿娘也不会将她嫁与申家,祈望申家能提携赵家子弟一二。
可申家,终是让阿娘愿望落了空。她自己也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她羞愧不已。
赵锦衣握着她的手:“大姐姐,那申家再厉害,但你有我们。蝼蚁虽小,却也能决堤。”
赵锦绣泪如雨下。
她若是早些,早些抗争,就不会落得今日的局面了。她宁愿削发为尼,也不愿赵家受申家打击!
申平乐催着车夫一路狂奔,终于到了巷子外面。
原以为他们申家气势汹汹,长驱直入,一举将那贱妇与姘夫抓奸在床,他过两日,就能娶新妇了,申平乐想到此,心中快活又焦躁。
妻子与人通奸,传出去终究不是一件好听的事。
正想着,马车猛然停住,他猝不及防,差些撞上前面的车壁。
“狗奴才,眼瞎了,撞坏了你家小爷你可赔得起!”申平乐骂声不绝。
外面车夫哆哆嗦嗦:“大爷,前面,有禁军!”
什么?!申平乐一拉窗户,映入眼帘的,是熊熊燃烧的火把,以及数十禁军装束的军士,和十数匹高大健美的骏马。
他正怔愣,忽地听得一声厉喝:“何人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