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是三房太太的车夫。
赵锦衣撩开帘子,看到李七正坐在车辕上,神色慌张的模样。
赵承德吩咐长乐:“过去问问。”
长乐才应下,赵锦衣就瞧见三叔母身边的陪嫁房妈妈颠着脚,与一个略有些年纪的妇人,慌慌张张的从巷子里走出来。
那妇人,看着很熟悉……
赵锦衣想起来了,是专门接生的医婆。她在赵家看过到过几次这位医婆。
那厢房妈妈也瞧见了长乐,与长乐说了两句,就匆匆的与医婆上了马车走了。
长乐回来道:“禀二老爷,说是三房怀双胎的苗姨娘临盆,三太太差房妈妈来请医婆。”
虽然不是自己的子女,但都是赵家的子孙,三弟为了赵家香火做了不少贡献,赵承德还是替三弟高兴。
瞧着女儿不是甚开心的模样,他开导女儿:“咱们赵家人啊,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可不能怪你三叔。”
赵锦衣脸上挂着敷衍的笑容,虚虚应着自家阿爹,忽地问阿爹:“是三姐姐亲口说的,瞧见女儿与宋郎中一道游街?”那三姐姐也太过分了。她把命豁出去,不让她做妾,三姐姐倒好,转头就将自己给卖了。
赵承德此时还想着三房侄女的好:“你三姐姐也是关心你,若是宋郎中……”他想说宋郎中若是个坏的,自己却又觉得宋郎中不是哪样的人,一时左右为难起来。
赵锦衣也没想着与阿爹争辩,只眉头紧锁,想着其他的事。
说话间马车已经过来康乐坊坊门,很快回到赵家。
赵家里倒是灯火通明,人人神色紧张。
虽说是三房的姨娘临盆,但这是赵家的头一对双胎,大房太太黄氏罕见地坐镇在三房正厅里,陪着朱氏。
虽然才有过龃龉,但吴氏还是来了。
三妯娌一道坐在厅里,听着下人急急忙忙的来禀报:“医婆来了!”
医婆是京都有名的李姓医婆,赵家所有的子孙,都是她亲自接生的。她也亲手接生过好些双胎,在康乐坊一带,是最有经验的医婆。
朱氏是个合格的嫡母,早早的就用重金预订了李医婆。
李医婆进了产房,三妯娌脸上都摆了笑容。
朱氏殷勤地给两位嫂子倒热茶:“有劳两位嫂嫂了。”
黄氏自是应道:“这乃是赵家的大事,有何劳烦的。”黄氏一向表现得俱是面面周到,十分有大嫂的风范。
只脸上这么说,她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秋铃的死,她还瞒着两个妯娌。
秋铃死得太惨,却又恰逢三房欲诞双胎,黄氏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凶兆。不,不,赵家一向顺遂,不可能有什么凶兆。老爷子身体康健,还能再活好些年。
无论如何,都要熬到她夫君回来啊。尽管夫君是个不成器的,但他终究是赵家的长房长子。
此事交由胡管事处置,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希望只是秋铃无意中撞到什么尖利的东西,才弄出那样的伤口。
黄氏心不在焉地端着茶杯。
吴氏的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心中盘算着该送什么礼物。
三房年年都有孩子出生,因为她同情三房,同情朱氏,是以送的都是十分好的。可如今三房竟然暗算她的衣儿,她不能忍。就学着老爷子那般,送两个打得极薄的银璎珞罢了。她性子再好,也不是任人揉搓的。
朱氏倒完茶,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叫声,心中是不耐的。
倘若苗姨娘生的双胎是两个姑娘,她倒还欢喜。姑娘的话,将来打发嫁出去便眼不见为净。倘若是两个小子……朱氏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厌烦无比。
心中虽然厌烦,脸上还是要作出欢喜的表情来。
黄氏忽而道:“好似听着苗姨娘的声音有些弱了,三弟妹,可曾吩咐下人熬了参汤送进去?”她们都是生过孩子的,最是省得,在生产的时候,气力是最重要的。
朱氏忙道:“自是早早的吩咐了。”说着脸上却是隐隐有些讽刺,“于这些,弟妹是最有经验的。”三房年年都在生孩子,她早就麻木了。
黄氏很是理解她,便只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三妯娌继续吃茶,等着喜报。
那苗姨娘此前是生过十三姑娘的,这是第二胎,想来她自己都有经验了。虽是双胎,但早前医工与医婆早就诊断过了,胎儿并不是极大,胎位也正,生产应当顺当。
三人正各怀心事,房妈妈满头大汗的进来,脸色煞白:“不好了,苗姨娘没有力气了!”
朱氏霍然站起来:“没灌参汤?”
房妈妈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得产房那头,传来一声惨叫。
黄氏猛然一颤,不知怎地,想起秋铃肚子上的血窟窿来。
朱氏急了,拎着裙子跨过门槛,朝产房奔去。
黄氏也紧随其后。吴氏也只好跟了过去。
赵锦衣与医婆前后脚进的门,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不能去看这样的场面的。
只不过,虽然隔着两个院子,夜深人静,还是隐隐约约能听到三房慌乱的声音。
她直奔泰安院。
泰安院也是灯火通明。老爷子赵庆正在檐下踱步呢。
见赵锦衣进来,赵庆很高兴:“衣儿来了。”
见祖父一脸的期待,赵锦衣将到了舌尖的话咽了下去,只道:“孙女来陪陪祖父。”
赵庆抚着胡子,笑眯眯的:“赵家在京都站稳脚跟也有上百年了,这双胎,还是头一回呢。你三叔父,虽然毫无建树,但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倒是赵家的功臣。”
赵锦衣唇瓣微微扬起:“祖父欢喜,孙女便欢喜。”
赵庆还在絮絮叨叨:“衣儿来了也好,顺道替祖父掌眼,该送些什么礼物。”
赵锦衣记得去岁三房的小堂弟出世时,祖父只不过是打发胡管事送了个银璎珞。祖父对三房的双胎,还真是期待啊。
不过,她的一颗心倒是安定了下来。祖父如此风平浪静,便证明那忠王,并未将手伸到赵家来。赵家,还是那个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赵家。祖父身强力壮,还能再护着赵家。
她如是想着,扬起笑脸,甜甜的道:“祖父可是舍得将自己的心肝宝贝让出来?”
赵庆果真欢喜:“舍得舍得,只要生产平安,孙儿康健,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不舍得让出来的?”
赵锦衣扶着赵庆进屋:“许久没看过祖父的宝库了,也不省得,那些墨砚,可是生了小墨砚?”赵庆最喜欢一掷千金,收藏些纸笔墨砚的。
赵庆哈哈的笑:“你这小顽皮。”
笑声爽朗,让站在门口的胡管事有些不知所措。赵庆一转头,瞧见胡管事,下意识的问道:“可是生了?”
胡管事摇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牙道:“老太爷,那苗姨娘……一尸三命……”
一尸三命!赵庆眼一翻,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