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衣差些没被唬得跳起来。
京都里不少富贵人家都好养猫,便是他们赵家,也养着好几只的。大伯母黄氏,就独爱养浑身雪白的猫儿。前年许是大伯父愧疚,在纳妾不久之后,给大伯母送回来一只额头上有有一点黑,浑身却雪白的猫儿。
大伯母给那只猫儿起名叫“墨团”。
春夜里的京都,便是猫儿四处溜达、四处交配的好时光。
若换作平时,也就罢了。偏生在这个时候,那猫叫得,好凄惨的样子。
梅染与鸦青顿时警惕万分地盯着门口。
赵锦衣自己也悄悄的握紧手中那把小巧玲珑的匕首。握紧匕首的一瞬,她望向宋景行。呃,虽然她胆儿大,但宋景行到底是身材高大威猛的男子,杵在那里,不管用也好看。
宋景行仍旧双腿交叉,双手亦交叉在胸前。
他敛着眼皮,脸微微侧着,似乎在倾听着外头的动静。
赵锦衣忽地扑哧一声笑出来:“也不省得哪个胆小如鼠的,竟然要用些歪门邪道来给自己壮胆。”
正房的门户大开着,平日里为了节约用油,门口只歪歪斜斜的挂了一盏灯笼。灯笼极旧了,灯光昏暗得只能映清旁边扑棱的飞蛾。
起风了。灯笼在风中摇摇欲坠,灯影恍恍惚惚,将小小的院子弄得神秘极了。
除了赵锦衣方才的话音,没有人说话,便是连方才的猫叫声也消失了。
两个小丫鬟仍旧面无表情的盯着院中任何可疑的物什。院子不大,白日里没有什么好怕的,但到了夜里,一丝丝阴影都变得可疑起来。
围墙垒得有些高。
赵锦衣的玲珑书局,是神秘的。当初将这院子租赁下来后,特意将围墙垒得高高的,寻常的宵小是爬不进来的。
宋景行的目光忽而变得锐利起来。
“来了。”他低声道。
赵锦衣瞪大眼睛,看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迈着妖娆的步伐,从黑暗中穿越而出,朝正房直奔过来。
她浑身的寒毛直起。
那只猫,额上一点黑,若是她没认错,那是大伯父送给大伯母的墨团。
梅染和鸦青也认出了那只猫。
赵锦衣没揉过墨团,也没喂过墨团,墨团不会认得她。
“不对劲。”宋景行忽又道。
他话音才落,墨团歪歪斜斜的再走了一步,身子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它倒下须臾,暗黑的血迹缓缓从它腹下流出。
梅染讶然地倒吸一口冷气。鸦青还算冷静,只冷冷地看着墨团。
赵锦衣的声音冷冷:“胆小如鼠的家伙,自己不敢露面,竟伤害无辜的小东西。”
有人哈哈的笑起来:“都说赵家四姑娘聪敏过人,胆大包天,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只可惜,今晚赵四姑娘与你的玲珑书局,却是要共赴黄泉路了。在下瞧着这墨团玉雪可爱,便从赵家掳了来,陪赵四姑娘上路,赵四姑娘你看可还满意?”
那人说话的时候,赵锦衣极力辨着他的方位。
那人藏得却是极好,她一时无法辨别。只能再诱他说话。
她不动声色道:“鼠辈,你想让本姑娘死,怕是再投上十次的胎,也做不到。”
那人嗤笑道:“赵四姑娘可真是无知无畏。上回在容华楼,若不是你身边那臭工匠突然出现,你早就喝下孟婆汤,不省得进了哪条轮回道。不过,在下素来喜欢杀人成双,是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究将你们二人凑在一起……”
他的“了”字才吐出舌尖,宋景行忽地大步迈过门槛,长手一挥,似是有什么东西朝坤位疾驰而去。
有人惨叫一声,而后在坤位的墙下,有火光伴着噼啪的声音不断地闪烁。
猛然站起来的赵锦衣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景行。宋郎中竟然还会暗器?
宋景行照旧抱手倚在墙上:“抱歉,这是宋某研制的一点小东西,让你见笑了。”
那边墙下,一道高瘦的人影慌乱地拍打着身上的火花,还要忍着疼痛,不断地龇牙咧嘴。
“该死……”他狼狈地将火花拍熄灭,恶狠狠地看着宋景行,高喊道,“这是朝廷绝密的火药!宋景行,你罪该万死!”
宋景行慵懒散漫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是些爆竹,何必大惊小怪。”
爆竹?那人定下神来,才发现脚下散落的,果然是爆炸之后的破碎红纸。
宋景行道:“就你一人?你的帮手呢?”
那人哼了一声,站直身子,抬起右手。
高高的墙头上,有五六个人头在动。
倘若赵锦衣没看错的话,那五六个人手挽弓弩,尖利而闪着寒光的箭头对向的,正是她们。
她忍不住想,她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让这么些人来杀害她。倘若以后老了,这惊险的一幕倒是值得和儿孙们说道说道。
“把门关好,看热闹。”宋景行忽而转头与赵锦衣说道。
咦?赵锦衣一怔。
方才那人闻言,嗤笑一声:“好大的……”
他话没说完,但见宋景行扬手,又有什么东西朝墙头飞过去了。
不过一瞬的功夫,墙头上火花闪烁一片,紧接着是惨叫声连连,有人从墙上跌下来,有人惊愕之下,手中弓箭朝正房直飞过来。
虽然失了准头,但弓箭还是歪歪斜斜的射在了门扇上。
梅染与鸦青早就关好了门。赵锦衣从窗户门缝里瞧见外面的状况,不禁咋舌。这宋郎中研制的到底什么暗器,竟然这般厉害。
不过一瞬,墙头上空空如也,方才趴在墙头上的人在墙下哀嚎一片。
那高瘦的人狠狠的唾了一声:“又摔不死,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只有一个人勉勉强强的扶着墙站起来了。
“喂。”宋景行忽而喊道,长手再度挥起。
那高瘦的人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他躲了,却是正中方才才勉勉强强站起来的人。
那人惨叫一声,又躺倒在地上。
宋景行噙着笑:“喂,你不妨先回去给你家主子带个话。”他慢条斯理,“若是他伤害长春半根毫毛,宋某定然将他的老巢搅得天翻地覆。”
梅染差点就想给宋郎中鼓掌。手才抬起,就被自家姑娘睨了一眼。梅染讪讪地将双手放下。
赵锦衣打开窗户,倚在窗口上,看着那高瘦的人狼狈地逃离。
“哎,宋郎中,你方才掷的,是什么东西?”
宋景行回头看她,小姑娘眼睛亮亮的,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赵四姑娘,还真是不寻常的姑娘家。
他忽地想与赵锦衣说,若是她帮他清理伤口,他倒是可以送她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