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胡管事不让自己查三叔父的事,这回又来了个无可奉告。虽然后面三叔父被胡管事拘得严严实实,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赵锦衣总觉得心中痒痒的。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但胡管事老了,她也该接过担子了。
赵锦衣看着胡管事花白的头发:“胡管事,这是祖父的命令?”
胡管事干脆利落:“是。”
赵锦衣忍不住道:“昨晚那贼子,闯进了我的院子,迷倒了陆婆子与王婆子,祖父是不疼爱我了吗?”
胡管事眼观鼻鼻观心:“四姑娘,老奴发誓,今晚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
“哼。他都得逞了。”
赵锦衣看看里头,又埋怨了胡管事一句:“胡管事以前,可是什么话都与我说的。”
胡管事的嘴巴紧如蚌壳。
咳,若是四姑娘再多问几句,他指不定就招了。
可四姑娘最终是放过了他。
胡管事犹豫了一会,喊住四姑娘:“四姑娘,老太爷似是不大满意您的婚事。”
赵锦衣转头,笑眯眯的:“五妹妹非肖扬不嫁,我也非宋景行不嫁。若是祖父不答应了,我便搅黄了五妹妹的婚事。我与五妹妹一道,到尼姑庵去守着。”
胡管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四姑娘走远了。
哎,今儿老太爷要与他一道到孔家去探探口风呢。四姑娘……应该是省得的吧。
孔家的六郎君孔守成,虽然年纪大了些,又被公主退过亲,可无论如何,都比那宋工匠要好吧。
祖父是真的宠爱姑姑,不过到了响午,赵锦衣便听说,赵锦青的婚事退了。
消息传来时,她正在画画,闻言笑道:“五妹妹总算是得偿所愿了。横竖今日也无事,不妨叫长春套车,到肖家探望探望肖扬。好歹也是救命恩人,总得露露面。”
梅染与鸦青……不,如今改名叫鸦儿了,便应了下来。
赵锦衣问鸦青原来的名字,鸦青却道她年少便被人牙子卖来卖去,早就不记得自己原先的名字了,或许原来她的父母就不曾给她起名,随便姑娘愿意叫什么都好。
赵锦衣想了想:“那便还取原来的鸦字,叫鸦儿,你看如何?”
鸦儿便谢过姑娘。
外头还稀稀落落地下着雨。
长春骑着一头骡子,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旁。
“奴着了人手,跟了吴疾义郎君几日,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义郎君是医工,不是窝在医馆里,便是去出诊。此前义郎君便是替肖扬看诊的医工。”
赵锦衣嗯了一声。
长春继续道:“义郎君时常到肖家替肖扬换药,今日说不定还能在肖家碰到义郎君。”
还真是巧,赵锦衣带着一行人大包小包的进得肖家时,吴疾恰好正替肖扬换药。
赵锦衣自然没进去,作为恩人,她矜贵地坐在肖家小院里,看着雨滴从屋檐下滑下来,在青砖上砸开小小的水花。
肖扬的阿娘尤氏,竟然不用再卧床了,而是能拄着拐杖,从里屋走出来,笑着走向赵锦衣。
尤氏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拢在脑后,发髻上甚至还插了一支木簪子。她脸颊上生了些肉,眼睛也不再如两滩死水,而是有了些光泽。
赵锦衣忽地想起一个词来。枯木逢春。对,此时尤氏给她的感觉,就是枯木逢春的感觉。她还记得长春给她描述的尤氏的模样:骨瘦如柴,奄奄一息。
能让一个将死之人似枯木逢春,迸发出生的希望来,她的义表兄吴疾,医术精湛。
赵锦衣站起来,微笑着看向尤氏:“肖伯母。”
尤氏拄着拐杖,见赵锦衣如此客气,赶紧道:“我儿得赵姑娘相救,是我儿天大的福气,老妇愿为赵姑娘作牛作马以报答姑娘……”
赵锦衣盈盈笑道:“救人一命,胜造浮屠,我不过是为自己积德。嗳,我的义表兄吴疾,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救人于绝望之中。”
她笑着,看着从屋中走出来的吴疾。
似乎还是上次初见的模样,却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他的肌肤变得白了些,似乎显得更年轻了。
浓眉大眼,鼻子高挺,鼻翼稍阔,与中原人的相貌有着明显的不同。吴疾的相貌,是地地道道的岭南人的模样。
赵锦衣的目光紧紧的胶在吴疾脸上,很想从他的脸上寻出些造假的痕迹。好些话本中,不是都说了,某些侠士会用各种各样的物什往脸上招呼,将自己的脸捏成另一副模样。
可没有痕迹。若不是义表兄的脸如假包换,就是义表兄的技艺高超。
尤氏有些讶然:“原来吴医工竟是赵姑娘的义表兄。”她有些激动,“果然是积德行善之家。”
吴疾背着药箱,脸上的笑容得体:“原来是表妹救的肖工匠,可真是巧。”
来了京都一段日子,义表兄的口音又稍微偏向了京都官话一些。
赵锦衣含笑:“义表兄,肖工匠的伤势如何了?”
吴疾的笑容加深,似乎对她这个表妹很是宠溺,他声音柔和:“已经大好了,表妹请放心。”
两个人客客气气,站在尤氏面前。尤氏有些疑惑地看着二人,不明白表兄妹二人之间为何客气得好似陌生人。赵锦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吴疾能作假,尤氏的表情可不能作假。
吴疾忽而又开口道:“肖婶婶还不省得罢,赵姑娘可是宋工匠未过门的妻子。”
尤氏闻言,又惊又喜,细细地打量着赵锦衣:“宋小哥的口风可真严实,竟是一丁点都没透露。好,好,宋小哥与赵姑娘,都是心善之人,你们的姻缘,是天作之合……”
赵锦衣被尤氏夸得有些不自在,吴疾却一拱手:“肖婶婶,在下告辞了。”
赵锦衣眼睁睁地看着吴疾跨过门槛。义表兄身手敏捷,一举一动都符合他如今的年纪。
她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尤氏:“我义表兄千里迢迢来到京都,便是想凭借着精湛的医术在京都里开一间医馆。”
尤氏点头:“吴医工医术高超,不仅医治我儿,还将老妇陈年的病痛治得七七八八。吴医工来京都,乃是我们肖家天大的福气。”她说着却是红了眼眶。自二十年前,公公被莫名其妙的扣了贪墨的罪名,肖家的运道便没有好过。如今纷纷有贵人相助,定然是老天开了眼,再也见不得他们肖家受罪……
赵锦衣可不擅长安慰陌生人,赶紧朝梅染使了眼神,梅染搀扶着尤氏,缓缓地回到屋中。
义表兄可以伪装,尤氏却是真情实意的流露。
赵锦衣细细思量着,义表兄的嫌疑,或许可以洗清了。
正想着,忽地见长春伸头进来,脸色有些怪异:“四姑娘,胡管事,胡管事来了。”
赵锦青竟如此焦急,要嫁给肖扬?
赵锦衣不慌不忙出了门,与胡管事打了个照面。
胡管事老脸肃然:“四姑娘也在这里。”
赵锦衣笑吟吟的:“胡管事。”
胡管事仍旧一脸肃然:“四姑娘,老奴先去办事了。”说罢领着媒人进了门。那媒人闻言,却是不着痕迹的看了赵锦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