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
明月殿
这一日,翎陵照常与南宫桦澈吃饭,却存了一个心眼。
翎陵将南宫桦澈的小儿子抱了过来,那是一碗米汤,翎陵当着南宫桦澈的面,将里面下了圆心散。
他笑得温润,问:“桦澈,小弟弟,可不可爱?”
南宫桦澈点了点头道:“可爱,”
翎陵问道:“那你愿不愿意喂他吃的呀?”
南宫桦澈握了握拳头,心道:翎陵,你好狠的心啊!这么小的小孩,你都下得去手,你等着,我要日日把这药放进去,叫你生不如死!
表面上却笑眯眯道:“好啊!”
他正准备一口一口喂,翎陵道:“罢了,有些凉了,给小皇子换一碗吧。”
南宫桦澈有点茫然,却暗暗下了狠心!
一个月后
承珑殿
太医正在给翎陵把脉,原来,今早翎陵退了朝之后,只觉得胃里翻腾,走到御花园时,竟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如何?”
“陛下中的可是圆心散。”
“何为圆心散?”
“药如其名,”太医道:“身心似圆,芳心四散。”
“可有解?”
“无解。”太医摇头道:“陛下,臣自当竭尽全力。”
“朕,还能活多久?”翎陵漆黑如墨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半……半个月。”
翎陵却会心一笑道:“……好,你可以退下了。”
“可这病……”
“你下去熬药吧,朕按时喝。”
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一切都陷入寂静。
他怎么会中毒呢?四下无旁人,他只日日陪南宫桦澈吃饭,呵呵……原来如此。
他抬笔,写下了将要干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写满了宣纸,诉不尽的是他的满腔热情,写不尽的是他的满腔情意。
可如烟,我答应帮你找你哥哥,可我还没做到,还没做到啊……
翎陵猛然站起身来,把小德子叫了进来道:“传南宫桦澈,南宫竹燕。”
殿内安静,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你当真就这么恨我?”翎陵一笑道。
南宫桦澈发了疯的一样的笑“我当然恨你,你抢了朕的皇位。”
“这皇位本该是你的吗?”翎陵反问道,随即言语一肃道:“说,华烨兄被你送去哪了?”
“南宫华烨那个废物,”南宫桦澈嗤笑道:“我把他放在地宫里自生自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翎陵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揪着他的衣领,几顿猛锤,道:“你怎么把他弄死了?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啊!”
南宫竹燕看不下去了,忙拉开他道:“翎陵,翎陵,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你叫我怎么冷静?!”翎陵斜睨了她一眼,胸口前跌宕起伏,随即他合了一下眼睛,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对小德子说:“你现在忙去地宫里看一下,务必将华烨给我找出来,快!”
翎陵气极反笑道:“南宫桦澈你简直不配为人!”
而此刻的南宫桦澈目光渐渐暗淡下去,依着柱子的身子,渐渐下滑。
翎陵冷道:“怎么,又要装?可不会再吃你这一套!”
南宫竹燕定睛一看,忙跑过去,南宫桦澈嘿嘿一笑道:“死了哦!都死了!哈哈哈哈!”
南宫竹燕替他一把脉,发现他脉搏混乱,道:“陛下,他好像真的疯了!”
翎陵冷道:“竹燕,你可别被他骗了。”
“陛下尽管可以叫太医来看看,罪臣没有说谎。”
太医们又匆匆赶到承珑殿,又是一叹息。
“如何?”翎陵居高临下的站在看着南宫桦澈问道。
“回禀陛下,他身上有落木草,本是要死的人,可刚刚他头部受到了重击,此刻已经疯了。”
“啊哈哈哈哈!”床榻又响起南宫桦澈发了疯的笑声,他指着这些太医们说:“嘿嘿嘿嘿用这群猴子,”
“那他还会死吗?”南宫竹燕抢先发问道。
“会,”太医言简意赅道:“不过,他的病情得到了缓解,至少还能多活十年。”
南宫竹燕黯淡下去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可是他的体内……为何会有落木草?”
说到这儿她抬头看了一眼翎陵,翎陵将这一眼,收归眼底道:“朕可没有他这般险恶。”
“回陛下的话,落木草正是圆心散的解药,只是落木草治根不治本,与其说是解药,不如说,他是将圆心散的毒性,从一个人的身上转嫁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了罢了。”太医似乎为了解答南宫竹燕的疑惑道。
“陛下,”南宫竹燕跪下道:“罪臣自知,无颜面见陛下,也无颜向陛下求取些什么,可这万千事情,罪臣总还想尝试一下。”
“你想求什么?”翎陵直直的看着他,但他大概有求什么,翎陵已心知肚明。“好,朕准了。”
“从此隐居辋水,绝对不会再打扰陛下的清净,也不会再来碍陛下的眼。”南宫竹燕跪下叩头,诚恳一俯身。
翎陵转身,长长呼出一口气,摆手道:“走吧,这,也算是朕,欠你的,从此以后,我们,就两不相欠。”
南宫竹燕一愣,随即道:“多谢陛下隆恩。”
南宫竹燕上前去床榻上扶南宫桦澈哄道:“哥,走了,咱们走了。”
“嘿嘿嘿,”南宫桦澈指着她笑道:“猴子,猴子!”
南宫竹燕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是是是,燕儿是猴子,那哥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南宫桦澈却停止了大笑,伸手摸了摸南宫竹燕的头道:“咦~”随即他歪了歪头,南宫竹燕却在等他说下一句话,“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听到这句话,南宫竹燕突然笑了,这种笑里夹杂着快乐与悲伤。
尽管他杀伐决断,在旁人看来,他就是暴君,可在她心中,她永远是他的妹妹,而他永远是她的好哥哥,如此,便够了。
南宫竹燕像小时候南宫桦澈牵着她的手那样,也牵着他道:“哥,我带你回家。”
随即,二人手握手,一步三回头般,离开了这个他们曾经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这个处处充满心机却不乏温暖的皇宫。
啊,又下雪了。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他们的狐貂上,幼时那年的光景,打着雪仗在风里的呐喊,终成了往事云烟。
她一撩袍子,没有再回头的上了马车,缓缓撩开帘子,伸出手来,南宫桦澈温热的手搭在了南宫竹燕的手心,温暖了手在风里的寒冷。
“嘤~”一声孩童的哭叫声,让南宫桦澈猛然回了头,他看见远处的翎陵,站在长殿前,抱着那个裹着襁褓的婴儿,心头一紧,却又不知从何而起。
“哥,走啦!”南宫竹燕再一次呼唤他。
南宫桦澈点了点头,也进了马车里。
无人知晓,在那疯子体内的落木草,也曾是一个人的爱子之心啊。
马车缓缓前行,风中的寒冷裹着微风,有些冷意,南宫竹燕探开帘子看见翎陵还站在长殿那里眺望,顿了顿,还是伸出手来挥了挥手。
大概这就是,以轰轰烈烈开始,惨惨淡淡结尾,用今夕何夕的笔法,续写有缘再见的篇章。
我曾经将岁月翻涌成年华,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
如果星河破碎,微光之中,是我孑然一身,那么你便是眺望远看。
再见了,我的南朝,再见了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