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申氏母女说道孟县令的秘事时,张知劲也回了五姓村。
先打发老黑两人回去报信,他去黄米子、张知茂等人家里转了一圈才回家。
刘二女带着儿女迎上来。
他检查了闺女今天的写字,又看了儿子踉踉跄跄的表演了一会儿走路,夫妻两人这才坐在炕上说话。
“大伯父把你叫到城里干啥?”
在回来的路上张知劲就琢磨怎么跟刘二女说了,虽然张家元让他不得与人道也,但他思虑再三觉得实情瞒得了旁人,但对刘二女是不必瞒得。
毕竟两人是夫妻,每日同床共枕,想要对方一点也不察觉那是不可能的,与其因为隐瞒生出什么误会,甚至耽误到正事,反倒不如实话实说。
他相信她知道事情轻重,不会随便往外乱说。
……
“大伯父估计要升官了,他还想着修渠?”
刘二女听了张知劲的言语,抓住了两个重点。
“这可是好事啊!”
张知劲附和:
“谁说不是?”
见刘二女高兴,他接着趁热打铁把要帮县里各村庄灭杀野物祸害庄稼,以及日后要帮着修渠的事说了。
刘二女心里沉甸甸的。
她就说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便是有幸得遇,那好事背后往往也隐藏着大麻烦。
作为一个庄户人家,她还能不知道兴修水利,灭杀野物对庄稼好?
可是这两样都是耗年月的事,不是一日两日能完成的。
那么他们夫妻岂不要分开好多年了?儿子女儿岂不是好几年见不着父亲?到时候他回家,儿女们还认的他吗?
再说他们也都不年轻了,她还想再多生几个孩子呢……
张知劲察言观色,对她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也知道刘二女并不是没有大义之人,她早晚能想通。只是性格使然,也是人性使然。
——就好比进京赶考是好事吧,可是离别的时候家人还不是照样得伤心?
要是以往他也由着她自个想通,如今时间紧迫却是顾不及了。
倒是也不是没有办法。
需知世人皆信鬼神,五姓村的村人也不例外。
张知劲便没讲那些大道理,只讲刘二女爱听的话:
“老话说得好,修路搭桥是福报。如今我要做的也是积阴德的大好事。你不是过年过节都要上香拜神,如今有大功德送上门,咱们不抓住岂不亏了……”
说完鬼神,又说为长远计:
“再说,我也是为了咱们后辈子孙好。咱们两人,凭着如今的家产,吃饱穿暖不在话下,儿女们有咱们,也不会让他们把日子过得差到哪去,可再往下呢?
都说一辈不管一辈人,到底是自己的后辈,咱们哪里放得下?
偏偏人生机遇谁也说不准——后辈子孙们若是能考上个秀才举人那是好事,至不济家有闲银也过得去,怕就怕出个不孝子孙。
还是有水好,至少种地不靠天吃饭,以后饿不死……”
不是他盼着自家后辈子孙不好,而是那个地方没有坏人,再好的家族也免不了出几个败类,非人力可避免。
他说的苦口婆心,刘二女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即抹了把脸,嗔怪道:
“行了,别说了,我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张知劲见状,连忙夸赞:
“是!是!是!守娘最是深明大义!”
两人话说开了,刘二女坐不住了,叫上牛婆子、琼英赶紧去准备行礼。
张知劲也将琼雄几个男丁召集过来,问了问各人的意愿,定下了大柱留家,琼雄、老黑两人跟他一道去,几人又把弓箭、捕兽夹、刀等家伙事拿出来收拾了一番。
只待了一天,将家里各色事物交代清楚,第三日张知劲便带着人赶着骡车出发了,刘二女带着儿女送到村外不提。
时间缓缓而过。
不提张知劲带着人在外面经历怎样的惊心动魄,留守在家的刘二女已经带着人将晒干的玉米、豆子等庄稼,以及红薯、萝卜、白菜等蔬菜该下窖的下了窖,该收大缸里的收了缸。
虽说大冬天地里没活了,可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哪有空闲的时候?
这不,大柱一家三口又忙不迭的赶着驴车去拾柴,刘二女一看,便带着牛婆子、琼英两个女人一边看孩子,一边做衣服鞋袜。
张裴氏、小杨氏婆媳、长房的张秀英大嫂王寡妇及二嫂高花秀、刘二女以前的亲妯娌宋氏、孙氏、以及二房的几个族里妇人知道刘二女家柴火烧的足,便陆陆续续的拿着活儿来家取暖凑热闹,一日日下来,此处竟然成了族里女人们聚会之处了。
这天,其他几个妇人早就来了,偏每日跑在前头的张裴氏婆媳始终不见人影,刘二女几人觉得奇怪,正要打发人去问,张裴氏怒气冲冲的来了,进门就撂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我现在是畜生,里外不是人了!”
众人皆莫名其妙。
刘二女与她向来亲厚,赶紧上前拉张裴氏上炕坐着,嘴上关切问道:
“婶子这是咋了?谁给你气受了?”
二房伯娘放下手里的鞋样,拿剪刀剪画好样的褙子:
“可不是,气糊涂了吧,咋自个骂自个。”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
“对啊,有啥事你说说,说出来咱们给你出气去。”
偏张裴氏死活不吭声,只眼圈渐渐红了。
众人没法,只得问随后进门的小杨氏。
“你娘咋了?”
张裴氏说不出来,小杨氏却没顾忌,她也不进门了,就那么一只脚站在外面,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右手一拍弯着的那条大腿,如说书一样声情并茂的讲道:
“欸,还不是为知茂兄弟的亲事闹得。
咱们一家子,大家也知道知茂兄弟的情形,咋到了如今这地步,我就不多说了,省的传出去人家到时候说我乱传老婆舌头,不尊长辈啥的。
反正事就是前几天他家婶子上门拜托我娘给知茂兄弟找个媳妇,你们说这事闹得,谁家说亲不是找媒婆?只说我娘,她老人家每天就在家里忙活,认识谁家姑娘啊,找她是啥意思?
才要推开吧,也是凑巧,俺舅娘带着表妹来看我娘了,偏又被知茂兄弟他家婶子看见了,这不非要我娘做这个媒。
要是只看他家婶子的面子,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别说我娘,只我就不愿意,可这不是可怜知茂兄弟?”
她看着刘二女,媚笑着解释:
“他是在四丫这事上不地道,可四丫如今过得好着呢,反倒是他实在可怜。
再说,归根结底是一家人,家里有个光棍族里也无光不是。
结果我娘这么一心软,好了,掉坑里了。
头前两家满意的不得了,定亲礼都走了,没几天,知茂兄弟闹着要退亲。
他家婶子倒愿意,不过定亲礼得退了,俺舅娘哪里愿意,这不两家都找上门了,吵来吵去的都让俺娘赔呢。”
众人大感意外。
刘二女转头问别人:
“知茂定亲了?”
其他人纷纷摇头。
不待小杨氏说话,有脑子快如孙月月已经强行给出了解释:
“就他家的情况,那敢大张旗鼓的定亲?”
这不又不成了?不够丢人的。
“再说他家老爷子才走了几年,悄悄的定亲也没啥。”
也不管她说的合理不合理,她接着又大声点评:
“若是知茂先退亲,人家女方那边不退东西也没错。
知茂也是,你说说快三十的人了,有个女人愿意嫁给你还不乐意,退啥亲啊?他家伯娘也不劝劝。
不过话说回来,只看他回来多久了,他家伯娘也不给正经说个媳妇,擎等着这房绝了后,就知道这人心狠着呢,比人家后娘都心黑,也幸亏四丫离了这家了,不然”
话没说完,腰上挨了拧,疼的她脸都扭曲了,忍不住停了口。却是她大嫂宋氏比她稳重,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赶紧出手打断她,又开口往回找补:
“都不是旁人,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便是,闹腾的太过,除了大家成了仇人,传出去也不好听。”
其他人纷纷点头。
只王寡妇自觉自己是长房长媳,合该是女人堆里领头的,却先是被孙月月抢了话已是不快,后又见宋氏出来装好人,心里不禁十分恼怒。
想着,若不是宋氏生了个跟小鸡仔差不多的儿子,就凭张知壮当时对她自己股热乎劲儿,此时她早登堂入室,何必嫁给年纪一大把的老光棍,日日像贼一样偷窥着他们夫妻恩爱?
她看不得宋氏出风头,此时便赶紧摆起‘宗妇’的谱,说教道:
“的确不应该,回头我得去跟他家婶子说说,总不好为了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弱了咱家的门风。”
说完,可能是觉得光说不痛快,竟片刻也忍不住了,一边起身,一边嚷嚷着,就要出门去找张知茂她娘。
唬得小杨氏赶紧去拦,其他人一来看不上王寡妇那副张狂劲儿。
二来别看小杨氏说的义愤填膺,可除了刘二女这种实心眼的,其他人也就信了个六分。
谁让人都会美化自个,牵扯到张裴氏,谁知道小杨氏为了讨好婆婆会不会找好听话说。
反正长日漫漫,张裴氏借小杨氏的口把话说出来,宣泄一下心中的郁气,他们呢,就当听了个乐子就成了,偏王寡妇当了真,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二房伯娘等人一边挤眉弄眼的,一边看王寡妇、小杨氏‘拉扯’的戏看的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