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珠宝楼里出来,又去了绸缎铺、糕点坊、胭脂行……俩姑娘逛得挺高兴,买了一大堆东西。
汪小溪乐得给两位姑娘充当小厮拎包,唯有陆离心里不是滋味——买了这么多东西,怜怜只给了他一次付账的机会,还是一包最不值钱的点心。
快到中午,马管事准时赶着车来接人了,四人把战利品堆到车上。
马管事一边帮着接过东西,一边笑眯眯的对余鱼道,“小姑娘没事多出来逛逛街挺好的,不比逛园子有意思多了。”
余鱼闻言,莫名其妙地点头。
一行人去了先前定好的酒楼,正是吃饭的档口,宾客爆满。
跑堂的小二引着几人往楼上的雅间走,余鱼冷不丁一抬头看见二楼栏杆处有个样貌奇特的女子,正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这女子的长相太扎眼,想忽视都不行,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看她一眼——她的眼睛比一般人要大得多,皮肤是那种冷冷的白,标准的艳丽型美人,过分高挺的鼻子,幽潭般的深目,还有棕色卷曲的头发,无一不显示着她的与众不同。
这长相无端让余鱼想起了绮罗,绮罗也不是中原人,但应该只有一半外来血统,异域特征没有这个女子这般明显,线条更柔和些。
余鱼好奇地抬头看她。
那女子大方地和她目光相接,还冲她笑了笑,叽里咕噜地对身后的随从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
上到二楼,离那女子距离更近,余鱼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料味,说不清是什么东西,比春香楼肖妈妈身上的味道还甚。怜怜她们显然也闻到了,大家都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想要迅速走过去。
就在将要擦身而过之际,那异域女子突然咯咯一笑,竟然身子一歪,朝她们这边倒了过来!眼看着人要撞进汪小溪怀里,后者勾唇一笑,一下跳起来老高,踏着那异域女子的头就点了一下,飘然落在了她身后!
异域女子顿时懵了——她主动投怀送抱没人接不说,还被汪小溪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踩在头上。不是说中原男人最喜欢柔弱的女子,最会怜香惜玉的么?这厮一脚踩了她的头算怎么回事?
简直太丢人了!
异域女子恼羞成怒,“倏”地从腰间抽出长鞭,回身就朝汪小溪挥了过去!
汪小溪就势往后翻了个跟头,正巧有个小二哥上楼送茶水,他一伸手捞起托盘上的茶壶作势向她泼去!
异域女子一惊,本能地抬起袖子挡脸,谁知汪小溪不过是虚晃一枪,抓住这空隙,将那鞭子一把捏住,在手上缠了几道,女子就被提溜到了他眼前。
汪小溪扼住她的喉咙,笑道:“这位大姐出手如此狠辣,可是在下曾伤过你的心?我却是不记得了,大姐可否提示一下?”
小二惊吓地看着失而复得的茶壶,一弯腰跑走了。
大姐?异域女子愣愣地看着汪小溪的俊脸,一时不知所措。
西陇民风开放,她地位高不说,人又长得漂亮,自小都是别人围着她转,几乎是随便勾勾手指那些男人就跟在她屁股后边跑,鲜少在异性那里受到这种挫败。
忍不住眉毛倒竖,生硬地质问:“你管谁叫大姐?”
“这里还有别人比你老吗?”汪小溪看看余鱼和怜怜,笑着问。
异域女子雪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来中原有些日子了,发现这里的男人与她们那里的完全不同,脸虽更精致耐看,但不是太白就是太瘦,没有那种粗犷野蛮的男人味。
她虽年纪不大,却见过男人无数,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汪小溪身材好,脸又正,好不容易对了她的胃口,便想勾搭一下,谁想对方竟然不接招,反而踩了她的头,还嫌她老……于是狠狠挣开他的手,狼狈地退了一步:“你好大的狗胆!”
汪小溪也往后退了一步:“不敢跟您比胆。”
异域女子汉话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听着这话直觉不太对,似乎是在骂她,但看他笑嘻嘻的模样又不像,于是紧皱着眉看他。
撩又撩不动,打又打不过,正不知如何收场时,身后的雅间里走出一个公子来。
余鱼定睛一看,冤家路窄——怎么又是白玉楼!赶紧往怜怜身后缩了缩藏起来。
白玉楼假装没看见,对那异域女子道,“到了中原就要守中原的规矩,还是不要轻易惹事为妙。”
异域女子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警告过?立马将怒火发泄到了他身上,“少多管闲事,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我可是你们最尊贵的客人!”
白玉楼笑了笑,似乎不想跟这野蛮女子纠缠,干脆给她递了个台阶:“是,我不敢……菜齐了,还请尊贵的客人入座。”
异域女子亦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得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我最讨厌你这种虚伪的小白脸!”
说着一扭身进了雅间。
小白脸?白玉楼下意识摸了把脸,也跟在她后边进去了,余鱼看他对那异域女子十分忍让,不禁皱眉——果然是卑躬屈膝惯了么!
怜怜则无语道,“这疯狗似的女的谁啊?”
陆离想了想道,“她也住在山庄里的,我记着马叔说登记的名字写的是……恩雅还雅恩来着,是跟着白楼主一起过来的,说是他朋友的客人,托他照看一下,现在白楼主去给父亲寻解毒的药,就让白公子代为招待了吧。”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怜怜撇嘴道:“这女人可比我骄横多了。”
陆离忙道,“你哪里骄横了!”
年轻女子,异域长相,尊贵的客人——余鱼和汪小溪交换了个眼色,八九不离十地猜到了这位异域女子的身份,多半是西陇想送来和亲的那位公主了,在顺州那时平王原本是打算让极乐阁接待的,可极乐阁出了事,这任务才落到斩月楼头上的吧?
酒楼的饭菜不错,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但余鱼私心觉得还是不如李大厨做得精髓,怎么说呢,李大厨做的饭菜里,有用心的味道。
吃完饭喝了一道茶,怜怜就犯困,陆离细心体贴地注意到了,赶紧叫马管事送他们回山庄休息。
回到山庄,余鱼精神尚好,在屋里整理买的东西,汪小溪在外头敲门,一开门见他手里拿着两个脆苹果:“吃不?”
余鱼接过来一个咬了一口,“哪来的?”
“厨房做罐头剩的,李大厨给的。”
汪小溪咔嚓咔嚓几口就解决掉了。
这家伙最近也总往厨房跑,只不过跟她目的不同,她是为了偷师,而汪小溪是因为嘴馋。
余鱼坐在床边嚼着苹果,“我想不明白了。”
汪小溪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想不明白的事儿,顶多是有些有点儿绕弯子,但多想几天也就明白了,几天不行就几个月,几年,一辈子。”
得,又是这论调。
余鱼拧着眉:“你说,为什么男人都执着于权力呢?”
“要不然去问问平王和白敢先?”
见余鱼瞪他,汪小溪忙正经道,“不用问他俩其实也能弄明白……我给你打个比方,张三是个身无分文的乞丐,靠讨饭度日,一日他路过一间酒楼,酒楼里的人都在大吃大喝,张三馋得直流口水,你说掌柜的会不会赏他一桌饭菜?”
“不会。”赏点馒头剩菜还有可能,这个余鱼有经验。
“有一天他在街上闲逛,碰到个办喜事儿的人家,说是四周街邻都可以去跟着吃流水席,你说张三想去吃,主人能同意不?”
话虽那么说,但人家是办喜事,肯定不希望乞丐上桌,显得不吉利,尤其那些邻里,估计没人会愿意跟乞丐同桌,余鱼摇头。
“又一日,他出去乞讨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貌美心善的小姐,对她念念不忘,于是对小姐表达了他的爱慕,你说小姐会不会嫁给他?”
“这不大可能吧?”余鱼瞠目,汪小溪问的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汪小溪笑着看她,“所以你说男人为什么喜欢权力?假如张三有钱,他就可以自己去酒楼大吃大喝一顿,假如他有体面的身份,就不至于被人看低,办喜事儿的人家还得将他奉为座上宾,而有了金钱和地位之后,你说那位小姐还会拒绝得那么直截了当么?”
余鱼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
“我再问你,要是你师父不把你带回雪月天宫,你还能是今天的你么?”
“当然不是。”
“你是想一辈子乞讨还是想习武行侠仗义?”
“想习武行侠仗义。”这还用问?
“你现在剑法还差一层没有突破,你想不想突破?”
“想啊……”要不然能下山来找李梦云?
汪小溪话锋一转,“方才那个恩雅为什么往我身上撞?”
余鱼嫌他问题太多,不耐烦地白他一眼,“谁知道。”
“很明显。”汪小溪笑道,“她是想跟我搞暧昧,还想占我便宜!”
余鱼无语,看不惯他那吊儿郎当的样。
汪小溪又问道:“陆离为什么要带怜怜出去?”
“想获得怜怜的好感呗。”
“是啊,所以你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余鱼方才刚要明白,还没等说,又被他一大堆的问题给绕晕了。
“方才你说得最多的一个字是什么?”
余鱼认真回忆了一下:“想?”
“对,想!想是什么?就是欲望啊!你看,是人都有欲望,无论男女,只是每个人人欲望的东西和程度不一样而已。”
“有了欲望,就会有行动。对于男人来说,金钱、地位、权力与女人都是他们想要追逐的东西,但如果在这些东西中,只要有了一样其他几样便唾手可得,你心不心动?”
余鱼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汪小溪道:“这样东西就是权力,有了权力地位和金钱会随之而来,到时候还怕没有女人对你臣服么?这就是所谓的男人靠征服天下来征服女人。”
余鱼叹道,“那平王可能比较特别。”
汪小溪不解:“他也一样啊。”
余鱼认真道:“他不一样,别的男人靠征服天下来征服女人,他是靠征服天下来征服其他男人。”
汪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