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微雪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他都来不及挽留,只堪堪触到容秀飘然离去时身后飞扬的一缕青丝。
眼看自己心念之人,绝尘而去,嘴角不禁牵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阿愿啊,你对我还真是狠心。”
“可你也不必走得这般急,无论在何时我都会尊重你的一切想法和决定。要知道你在我心里住了十年,对你我永远充满耐心。”
“我们不急于这一时,总有一天你会来我身边。总有一天你眼里心里总会有我的存在,不会再如今日这般只留一个背影给我。”
“我很难受呢,只有你能轻易伤到我。可谁叫我喜欢你。原来我竟是如此在意你了。”
“我期待和你再次重逢的那一天,相信不会很久。”
“等找到我爹后,我一定会去寻你。”
袁微雪收起眼底的一抹脆弱,蓦然转身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离开枉生涯的袁微雪经过一片密林,来到一条离上云京最近的一处官道上。此时日头渐高,倒驱散了一点寒冷的气息。
袁微雪因挂念着袁无眷,脚下也快了一些。正当他收拾好心绪只专注前路时,就听一阵马蹄奔腾之声由远及近传入他耳中。
袁微雪心神一动回眸望去,待看到奔至他面前的白马时,便欣然一笑。
“好马儿,你竟是一直留在此地等我吗。”
“你还真是一个宝贝。”
白马似听懂了他的话般用脑袋蹭了蹭袁微雪的手臂,袁微雪感受到它的亲近之意,伸手顺势抚了几下白马身上富有光泽的皮毛。
“乖!”
望了眼容秀离开的方向,袁微雪终是转过头,利落地跃上马,而后轻喝一声,疾驰而去。
“乌童,他走了。”
“他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微雪,他真的很好是不是。”
“知道你很喜欢他。可我还有自己一定要做的事,再者我也不愿将他牵扯进来。”
“我也很想和他相认,告诉他我从未将他忘记,可我不能。”
“我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
“走吧!我们先回长生宫看一看,也不知道如今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
一旁的乌童似乎是感受到自家主人的情绪,平日里有些森冷的竖瞳装满了温和与怜意。
容秀见了莞尔一笑,看着它道:“傻乌童,我知道了。我没有难过。不要担心,我很好。”
最后看了一眼袁微雪离开的方向,容秀才带着乌童离开了。
寒月山脚下,一人一蟒伫立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天地仿佛都寂静下来风雪中容秀兀自岿然不动,似没有了感知。
时间过得真快,再回到寒月山下,一切早已物事人非。
一年前此处染就了满宫上下一百多人的鲜血,可此时此地再也找不出当日的一点痕迹。她身边亲近信任的四月使为护她周全,一路厮杀精疲力竭皆死在天一之手。她长生宫从来隐世不出,与世无争,若不是她年少时瞒着容莫舞离开长生宫,便不会遇见那个人,也自然不会救下那个人。若她没有将那人带回长生宫,就不会害死长生宫中所有无辜之人。是她低估了人心的贪欲,想到自己曾将对方当做了一个可信任的朋友,就觉得无比讽刺。
当初她本可以视若无睹,也可袖手旁观,可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望着那个倒在雪地上几乎奄奄一息,一身狼狈,却依然骄傲的少年。明明即便快要死去了也不开口求救,只极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是对方眼中那抹倔强,令她想起记忆中还是小孩时的袁微雪,想起当时他眼里的骄傲与倔强。就是因为那个并不相似,但同样骄傲的眼神,让她决定救下当时还是少年几乎濒临死亡的宁纷华。
这世上最令人难过又无从逃避的就是因自身而起的罪过,她一生的愧疚该向谁赎。如今她身边再没有那些烂漫纯粹的笑颜,真挚的关切,从不质疑的信赖,也再没有站在她身后的四月使。
容秀蹲下身捧起一团白雪,而后站起身朝天空抛去。
“走好。你们要去最美的地方,你们的灵魂当去最好的归处。而他日黄泉路上只我容秀一人去地狱,你们不要再记得我。”
“只要我记得你们就好,至死不忘。”
明明眼底那么多的沉痛与悲伤,可流不出一滴泪。
身旁的乌童似在安慰,容修抬手抚了下它伸到面前的脑袋。
“乌童,我没事的,只要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站在长生殿的地宫内,眼前的一物一景已经不复昔日华贵精致,生机与美好。
往日情景浮现于眼前,好像那些熟悉的人都没有离开。
“宫主,宫主。”
是谁在唤她。
回头望去,容秀才恍然四周空空如也,一种怅然若失渗透进她的肺腑,那刺骨的寒意瞬间将她淹没。
“乌童,我心里好痛。”
“你说他们会不会原谅我。”
“是我奢望了,我不配让他们原谅。”
来到后殿她的月晗居,里头的陈设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只是无人打扫,到处都已结了尘灰。
容秀弯下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一本名为《雅乐芳集》的书册。
她记起来了,这本书还是宁纷华知道她一直心念已久,寻到后赠予她的。只是曾经如获珍宝,如今却已蒙了尘埃。
伸出手拭去那泛黄的书封上落满的尘土,将之放在一旁的琴案之上。
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她以为自己忆起宁纷华曾经待她的好,和之后的所为,她是会痛的。
“宁纷华,我不后悔救你。错的是你,是你背离道德,丢弃了良知。我可怜你。”
“或许你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是我忽略了你的本质。”
“来日再见,我定与你不死不休让你血债血偿。”
独自沉默了许久,容秀才带着乌童离开了给予她无数回忆的长生宫。
“有生之年我还会再一次踏足这里吗。”怀着未知的心情,容秀往寒月山下行去。
寒月山下,一望无际的纯白中唯有容秀形单影只缥缈如仙的身影,容秀两侧白色广袖于风雪中飞扬,只如墨的发间斜斜插着一支青玉簪,随她走动间一下一下轻轻摇晃起来,显出几分灵动与寂静。
天大地大不问归处,她决定跟着自己的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