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悔眯着眼看向霍音音的方向,见她慌乱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心下不由一沉,不怪他会多想几分,实在是对方的行为太心虚了些。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秦无悔不过三言两语便稳定了局势,无人发觉一直跪在灵前,始终低垂着头未发一语的殷绚却已快将一口银牙咬碎。
“真是不甘心啊。”
想到自己做了那么多,却白忙活一场,怎不叫他气愤难当。他紧握的指间刺进肉里因为太过用力几乎要将手心穿破才干休。
他们筹谋了这么久,很快就能迎来属于他的荣光时,却被身后该死的秦无悔给破坏了。殷绚极力忍耐着没有爆发出来,而是调整了一番后慢慢冷静下来。想到自己身侧好像在守护着他的人,心中一动,朝一脸淡漠自持的男子投去一眼。
若溟无法忽视殷绚眼中的情绪,那种对某件事物的渴望与执着,他自问无从理解。可用那种近乎祈求一般的眼神望着他的人,是他唯一的孩子。再如何他都舍不得让自己的孩子失望。
作为父亲为自己的儿子达成所愿,哪怕要倾其所有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若溟递给殷绚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有请少宫主出关。”
随着不知是何人发出的一声不合时宜的大喊,原本已被安抚好的众人立即又被煽动了。
“请少主出关。”
不多时大殿中此起彼伏之声四起,且应和之人乌压压地跪了一地。
“放肆!”话未落就见一形如鬼魅的身影掠至人群中,一把拧出一个白面清秀的男子丢在众人眼前。
男子狼狈地跌倒在地,许是太过意外,眼里还带着愕然。
直到触到一双双或好奇,或探究的眼睛,不知为何竟有一丝暗喜。生平头一次成了众人的焦点,在人前出风头,仿佛真是个大人物一般。他想,那人说的果然没有错,要做大人物就得胆子大,原来有时候只需张张嘴,便可一呼百应。
众目睽睽之下似料定了秦无悔不敢对他出手,于是更有了底气。
“难道属下说错了。”
“属下可是为了少宫主着想。如果少宫主今日无法前来在宫主灵前尽孝,岂能告慰宫主在天之灵,而少宫主他日定会悔恨终生。”
“属下斗胆,还是劳烦殿主大人将少宫主请出来吧。”
“还是说,少宫主并不在无极宫,或者……”男子声音突地戛然而止。
众人还正待他继续往下说,便见男子大张着嘴,面状诡异一手捂着心口被洞穿的位置砰地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众人见此心下皆是大骇。地上死去的人样子太过凄惨,实在叫人不忍睹之。
在场之人大多禁不住屏住了呼吸,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上头顶。
翟耀面色苍白,但还是故作镇定梗着脖子,指着底下被焚心掌打死的人气愤至极。那可是他最得力,最讨他欢心的下属了。
“这,何谚就算真有何不是之处,但也罪不至死。阁主您,您为何对同门如此残忍,您的所为未免太过独断了些。”
只他话未说完,便僵在原地不动了。
众人只眼睁睁看着翟耀一副仿佛受了极大惊吓的样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望向一脸面无表情的冷面男子
是了断肠阁的主人可是毒老唯一的传人,他若要让一个人永远闭上嘴,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本座眼中没有法度,没有善恶,也没有那些条条框框。出手全凭喜恶。”
“无极宫上下可是忘了,本座在江湖中从来就是十恶不赦之人。”
“无极宫中欲图谋不轨者,异动者,生有异心者,结果只有一个,死。”
“上来两个人将这两人带下去,扔进本座的毒潭,也算物尽其用了。”
秦不移哪里会理睬旁人眼中对他的畏惧,只对着上首袁无眷的灵位拜了几拜,而后瞥了自家大哥不甚赞同的表情一眼,便转身回自己的断肠阁去了。
众人见那煞神一般的人终于走了,这才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秦无悔心中有些无奈,感慨地叹息一声,他这个弟弟果然护短,见不得微雪被冒犯被欺负。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惊人啊。
也罢。
“诸位也见到了本殿这个弟弟从来随心所欲,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无可奈何。这世间除了宫主和少主二人,怕是再没有人能令他甘心诚服。”
“今日诸位从五湖四海赶来,宫主在天之灵见到定会欣慰。诸位一路跋涉想必也极疲倦,便都下去休息吧。”
“明日一早诸位可各自离去,各司其职。待他日少主出关接任宫主之位,定下召开继任大典的日子,本殿会通知诸位。”
秦无悔交待好相应事宜后,便领着几个弟子离开了。
众人见已成定局,一时间便也各自散去了。
哪还有一人在意殷绚是谁,这无极宫的主人该是谁。人啊,到了危机自身的时候便也管不着其它的事了。
殷绚仍然跪在灵前不发一语。霍音音见此心疼不已地走上前去,蹲在他身边。
“绚儿,起来吧,他们都走了。”
殷绚才仿佛有了一丝生气,豁然抬起头狠狠地瞪视着身边的女子。
“娘,我恨你。”
“我恨你带我回无极宫,让我寄人篱下。我恨你野心勃勃,却没什么用,帮不上我任何忙。”
他漠视着霍音音哀绝心痛的目光,不知想到什么,又望着袁无眷的灵位。
“义父,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做你唯一的孩子。什么如意刀,什么《映鸿决》,我都不稀罕。您如果当真为我着想如何就是不愿意将宫主之位传给我,说到底您还是偏心。”
“我恨您。我不服,我哪一点比不上袁微雪。”
“您即使再偏心也是徒劳。如今您心爱的儿子已经死了,对,就是被我害死的。怎么样,您是不是很后悔。后悔养了一条白眼狼。”
说到后来殷绚便哽咽了,两手捂着面嘶声呜咽起来。
若溟在一旁将他歇斯底里的样子看在眼里,既心疼又自责,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犹豫不觉间他终是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想要扶起他,差点难以自持地就唤出自己最想说的那几个字。
“孩子,我才是你的父亲啊。”
直到触到霍音音告诫的眼神,若溟才如梦初醒般地收回手,忍耐住了满腔想要与之父子相认的冲动。
此时此地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可面前的明明是他的儿子,他却不能相认,只能止步不前再不敢多靠近殷绚一点,最后他终是只能黯然地转过身走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