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秀见袁微雪安慰自己,心里却是不放心。
“你不要骗我。”
袁微雪看着容秀眼里那真切的关心,只觉很是触动,同时也如释重负。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双眼中的情意也是真实的,并不是一场梦。
“真的没有骗你。”
“阿愿,我何曾对你说过谎话。”
容秀摇了摇头,总算安心了一些。
“都是我不好,让你为我担心了。”
“可是微雪,无湘他真的不在了吗。”
容秀想到那些梦境,想到师无湘脸上每个生动的表情,想到与他相遇之后的点点滴滴,那样鲜活的师无湘自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不会再有人像他一样叫她姐姐了。
容秀想到此,还是无法止住内心的难过泪盈于睫。
袁微雪心疼地将正独自垂泪的容秀拥入怀中。
“阿愿,无湘让我跟你说,让你向前看,不要为他难过太久。无论他在不在你身边,他都会为你祝祷。以后要好好生活,连同他的那份一起。你永远都是他的姐姐。”
“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袁微雪从袖中取出一颗散发着幽蓝色光芒滴泪形状的宝石,放在容秀手中。
“这颗琉璃心是他的随身之物,无湘说愿这琉璃心能在往后余生陪伴你,就像他从未离去。”
容秀看着手中幽蓝色的琉璃心,就觉师无湘那双藏着一抹幽蓝的双眸出现在她眼前。师无湘直到最后心里记挂的还是她,可她甚至没能和他说一句告别的话,其实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他说。
“微雪,他……你们将他安置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他。”
容秀拉着袁微雪的手,就要从床榻上起身。
袁微雪见状立刻制止了她的动作。
“阿愿,抱歉,忘了告诉你,在救了你之后,他已油尽灯枯,拂与尽了全力施救可无济于事。他交待完一些话,那时他楼中来了几个属下说是来接他的,在他的坚持之下,我们只能由他被自己的属下亲信接回心想事成楼去了。我亲自送他们出了城。”
“现在我无法带你去见他。”
容秀听完呆呆地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心想事成楼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落叶归根,他至少不再漂泊无依了。”
“我答应过他会再一次回到心想事成楼的。”
“微雪,那时我们一起去看他。”
袁微雪颔首,看着她。
“好。”
……
“微雪,大哥他去了哪里。”
容秀想到被自己所伤的谢檀,便忍不住问出声来,到底她还是伤了他的心。
袁微雪看着容秀头顶浓密的墨发,知她心中所想,柔声便安抚她。
“别担心,他还在上云京,没有离开,有什么话你们可以找个机会好好说清楚。”
容秀微微点了下头。
“嗯,我知道的,我只是怕惹他生气了。”
“不会的,没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
袁微雪抚了下容秀的发,像是在给予她安慰与信心。
二人静静相拥着,之后再没说话,此情此景已是无声胜有声。
翌日,拂与在袁微雪的注视之下为容秀把完脉,看了看二人仿佛正屏息凝神的模样,虽不愿打破这美好,可到底不愿说谎。
“好了,好了,暂时没有大碍,她现在体内有着两股内力加持,而且极其精纯,她的寒疾旧症只要留心疏导调理也会有所改善。”
袁微雪难言欣喜地与容秀对视一眼,正要和她说话。
可拂与像是不忍见他太大喜过望又失望,话锋突然一转及时开了口。
“执一,不是兄弟我见不得你们好,而是不想你们空欢喜一场。容姑娘只是暂时不会有事,师无湘将全身内力渡于她,只是堪堪给了一点她维系接下来生命的时间。”
“她这样的情况世间罕见,恕我也无能为力。能够彻底根治她旧疾的除了她所修习的功法,再无他途。一切的源头便是那部名为《长生篇》的功法,这部功法确实玄妙,以容姑娘的脉象来看的确已与常人不同,想必这也是为何我查遍医书古籍也没有头绪的原因。”
“容姑娘最多还有一年时间,在这之前你们还是想想怎么找到那部剩下的半部功法吧。也许下篇就是关键,待修习完整的《长生篇》后容姑娘或许才有转机。”
袁微雪嘴角的笑意尚未隐去,拂与的话无疑给了他迎头一击。让他从侥幸中清醒过来。他的预感已然成真,虽然他不愿接受。可他不是懦弱之辈,不会逃避现实,更何况他不会放弃。
“没关系的,阿愿,有我陪着你,很快我就能找到边梅先生的下落了,只要找到他,我们就能找到《长生篇》下卷。你不会有事的,无湘的付出不会白费,上天也想给我们一次机会。”
容秀其实早有预料,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刻麻痹过自己,有了那么一丝侥幸的想法。听了拂与的话,她原本跌入谷底的心在看着袁微雪坚定不移的双眸时,便悄然释怀了。
“微雪,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没什么好怕的。能和你多相处一天,我都不甚感激。”
“只是拜托拂与先生不要将我身体的真实情况告诉其他人,我不想让大家再跟着操心了,他们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袁微雪像是读懂了容秀眼里的情绪,于是也看着拂与。
“阿愿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阿愿与我一体,她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我二人的事就让我们自己解决吧,他们确实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不该再因我们二人而奔波辛苦。”
拂与看袁微雪与容秀已经下定决心,似乎也能理解两人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知道了。我会保守这件事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是你们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知无不言,我定义不容辞。”
袁微雪点了点头。
送走了拂与,没多久,容勰院却是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你们倒是一对有情有义的,不错。老娘瞧着你们这对小情人差点就眼红了。”
“黑老鬼,你看见没有,人家年轻人都比你温柔体贴,你就是个不解风情的。”
容秀,袁微雪两人面色镇定地望着突然冒出来的,身着一黑一白奇特样式衣袍,同样两鬓微霜,面容昳丽但瞧不出真实年纪的男女。两人心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心料此二人修为高深到了近乎难测之境,所以默契地选择不动声色,以不变应万变。
“黑老鬼,这两个娃娃好像不怕咱们。可殊不知老娘最见不得别人好,既然这小姑娘命在旦夕,那老娘就做做好事提早让她解脱岂不为一件功德。”
白梦絮絮叨叨地,没有一点不耐烦,似真的找着了什么乐趣般,突然就如一阵风般,眨眼就到了容秀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容秀的眼睛,媚眼一挑真像在盘算估量着什么。
袁微雪直直地逼视着白梦,见她身法诡奇逼近容秀,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你的情郎在担心你,生怕我对你不利。你看他的眼神,好似要一口咬死我似的。”
白梦说着媚眼里多了一抹厉色,正要动作,一旁沉默不言,看了容秀一会儿的黑泽突然出言打断了她。
“好了,玩够了。”
“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白梦瞥了黑泽一眼,没意思地垮了肩膀,眼中一抹厉色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黑泽,你的事比较重要,老娘不会坏你的大事。”
“唉,我说,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我和他,对,就是这黑老鬼,一直在暗处跟着你们。”
“你们别误会,我们也没有什么企图,之所以从前没有现身也是不愿卷入你们的纷争之中。当然也是想给你们时间处理完要处理的事情。”
“我二人本是方外之人,不属于这里。现在时机成熟,这位姑娘也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了。”
“不知你们可有听过谈州这个地方。”
容秀和袁微雪相视一眼,都从其中看出了彼此的对于白梦一番话的大概猜测。于是相继摇头表示不清楚。
白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道:“我二人来自谈州,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部族,黑日,白月。他原是黑日部族长,只不过遭受庶弟陷害,失了族长之位不说而且还被族人唾弃,在黑日部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你们不要看他给人感觉很精明,实际做族长那会儿就是个只知诗文,喜爱风月,爱好抚琴,正直过头的呆子。你们看他长得是不是很有欺骗性,很好欺负。他曾经那样风光,还是大祭司的高徒。怪就怪在他相信所谓的人性了,因此也被伤得极深。”
“他哪里知道一遭跌落,便是万劫不复。”
“他那庶弟心机深沉,蛰伏多年,表面兄弟情深,实则早已和大祭司暗通款曲,于是阴谋悄然滋生。”
“接下来的事我就不多言了。”
“你们只要知道现在黑日部的族长,谈州最有权利之人是他那位为了往上爬,毫无伦理爱上一个长他十数岁年纪实力深不可测的女子,那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大祭司的兄弟。”
容秀似有动容,抬眸微不可察地看着一直平静无波,面容呈淡淡象牙白,似笼罩着一层暖光,温雅宁静眉眼却很深刻精致的男子。
“既然黑日部有自己的族长,权利足够大,白月部难道就没有。”
“我想那位大祭司在谈州一定地位尊崇,而且深受爱戴。所以她说一个人不好,肯定也有很多人应和。”
白梦赞赏地看着容秀。
“你很聪明,料的不错,也注意到了关键。”
“谈州以黑日部为尊,白月部虽独立于世,可千年来在谈州有一不成文的规定,白月部世世代代都不可与黑日部为敌,两族互不干扰,倒也安宁平和。除非,白月部有一人入主长生殿,成为新的大祭司,那么她也有权利行使自己的权利任命自己认可的人成为首领,带领两族人和谐共存,繁荣生长。”
“这成为大祭司的关键就是圣殿至宝《延回经》。《延回经》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就是这位姑娘所习《长生篇》,姑娘习的是上卷,那下卷就在谈州圣殿之中。”
“我和黑老鬼暗中等了多年,也查了许多年,直到不久前收到从外面传来的消息,我们便启程来找寻姑娘的下落了。”
“姑娘需要《长生篇》下卷自救,我们则需要姑娘和这位公子帮忙,待姑娘练成上下两卷功法,便可助我二人一臂之力,将如今的大祭司赶下高座。届时他那位好庶弟没了后盾,黑老鬼也能为自己报仇了。”
“岂不一举两得。”
白梦神情十分诚恳,一副真的为他二人打算的模样,只是她这样貌似毫无保留地态度,其实并没有取信于袁微雪,容秀。
“两位前辈的来意,我和阿愿已经知晓,可否容我们考虑再答复两位,实在是有些突然,还请前辈海涵。两位舟车劳顿,一定也累了,若是不嫌弃,就先在郡王府中住下,等我二人有了决定,也好告知两位前辈。”
“黑泽前辈。”
袁微雪从善如流地唤了声黑泽的名姓,果然使得一直手握竹笛,仿佛神游天外的男子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袁微雪身上。
黑泽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只在白梦看向他时,才掀起眼帘。容秀不经意间触到那双古井无波沉静幽深的眸子,乍然心悸了一瞬。她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有那样犹如死水,毫无生气的眼睛。这个人一定经过非人的折磨和苦痛,还有令人绝望的背叛吧。
“你不想她死,最好不要犹豫不决。”
黑泽说完便如一阵风般离去。
白梦见状难掩疑惑,但她没来得及想太多,因为黑泽已经消失不见,她只顾着跟上对方,生怕失了对方的踪迹,于是也懒得再纠缠,十分干脆地运了轻功去追黑泽。
“阿愿,你怎么看。”
袁微雪并不关心白梦,黑泽的真实意图,他只关心容秀心里的想法。
“微雪,无论如何我都想去争取,只要有一线可能我也不愿错过。我不想认命,如果《延回经》就是遗失的《长生篇》下卷,那我愿意赌一次。”
“微雪,我要长长久久地陪着你,直到我们老去,白发苍苍再也走不动为止。我还要再握着你的手和你到下一个轮回。”
袁微雪感受到容秀的决心,心中也踌躇满志。即便前路漫漫,无穷无尽,他也只想和自己爱的人一起,相爱,老去。
“嗯,我陪着你。”
“等安排好这里的一切我们就离开,去谈州。”
容秀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到放松过,她握着袁微雪的手,想到自己的母亲。
“母妃,您看到了吗,女儿很幸运地遇见了一生的挚爱,你也一定在天上保佑着女儿吧。所以这一生我才能和自己所爱的人相爱。”
……
谢檀来了有一会儿了,只是他没有进门,只立在门外,直到太阳越来越高,他才自一树梅花下走了出来,踏上石阶,好像他的每一步都格外缓慢。
房门敞开着,离得这么远,他隐隐觉得那里头两人温声细语的表情好像他都能看清。不想承认,可他就是输了,输给了自己的心。所以他才会觉得寂寥空落,这种感受他还从未有过。他要离开了,不得不离开,何况他在意的人不需要他。这是多么令人心痛,又是多么残忍讽刺的事实。
一直没有来见她,也许只是不愿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