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微雪从断肠阁后院的毒潭回来后,便招了拂与去自己的清雪轩,二人在书房中一番交谈,第二日一早,拂与就独自一人告辞离去了。
是夜,明月高悬于空,天际繁星闪烁。
清雪轩布置的极雅致的书房内,袁微雪正与林醉相视一眼。
“微雪,你看一下,这是重云从京中快马送来的。”
林醉将一封密信递到袁微雪手中。
袁微雪伸手接过,拆去蜡封而后取出里头的信件缓缓展开看了起来。
林醉见他眉峰微微一皱,面上隐泛凝色,于是猜测必然有事发,林醉知晓袁微雪的行事风格,也没有追问,只等待着对方开口。
袁微雪将信于手中一握,将视线落在林醉面上。
“京中有变。”
“如我所料,那人所谋不只武林,更欲颠覆朝堂染指皇权。”
“重云已经查出晔亲王很早之前便已同那人暗中有了往来,且勾结一处,欲谋夺这北境江山,里应外合,企图将皇舅及满朝文武,一众百姓困死于皇城中。”
“上云京城外五十里处正驻扎着十万兵士,领头的便有晔亲王的得力亲信人称慧剑的冯息言,还有那人。”
林醉闻言亦是变了脸色,也知情势紧急。可他亦有疑惑。
“京中生变,为何一点风声都未传出。”
“我聚宝楼在京中也算多有耳目,若真有如此危急之事不可能连个消息都不送的。”
袁微雪自然懂他的意思,于是将手里的信递到他手中。
林醉接过一目十行,末了冷着眉气愤喝道:“好一个轻玉候孙长河,竟有这样的狗胆,连君上都敢胁迫。”
“没料到一向深受君上恩德,备受君上青睐,可与继任下任国相的衣氏衣逢雨相媲美的轻玉候会公然造反,与皇室为敌。”
“他怎么敢,那小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将君上困在侯府之中。那君上此时岂不是十分危险。”
“真没看出来那个平日里走段路都喘几口气的药罐子,会有这样一颗狼子野心。”
“主君被困,人心不稳,大敌当前稍有差池便满盘皆输,既已兵临城下,若无法化解危局,那势必溃不成军,晔亲王,孙长河一众定是势如破竹,阴谋得逞占领皇城。”
“上云京一旦沦陷,你凤氏一族也到了末途,皇权旁落再想收回便难了。这样的耻辱作为君凤一族的你们想必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微雪,我已经知道你的决定了。你虽只是半个凤家人,可君上真心疼爱你,视你如己出,比之亲生的孩子还要更甚。”
“别怪兄弟多言,这次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有怎样的抱负,兄弟我都不会有二话,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知你不甘于平凡,胸有沟壑,即使是问鼎那凌霄高位,执掌这北境天下,做这玉轮的王又有何不可。”
“临渊的那些人早就心心念念的盼着了。”
林醉半点没有觉得自己的一番话有多么的大逆不道,反而眼神炯炯,很是理直气壮。
袁微雪看着面前的男子,自与对方相识至今,他还是第一次这般认真地打量着他,仿佛到今天他才真正的知道了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以往他居然未曾觉察自己几乎朝夕而处的兄弟,好友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还有临渊那群人,难道他们也是这样期盼着的。
袁微雪似第一次认识林醉,这一霎他忽然就迷惘起来。
“是自己平日里太重权欲,要不然为何让身边之人有了谋图皇位的野心。”
到底是哪一点让他身边的这些人生出了痴幻甚至有了妄想。
北境之王,的确很诱人。可他袁微雪何曾稀罕过了,他追求的,一心所念,执着的,只不过一个人罢了。
这世间再诱人的,再风光的,再珍贵的,再美的,都不及他爱的那个人。
他连最想得到的那颗心都不曾拥有,还会对那九重宫阙的至尊之位心有向往。
“原来你们都是不懂的。”
袁微雪只是感到有些淡淡的失落,却不愿再同林醉多说什么,让他正视他真正的追求。
林醉触到袁微雪眼中那丝黯然,他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所藏的星光渐渐熄灭。心头为之一紧,还不待他细想,袁微雪已经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望着背对着他的身影,林醉才反应过来袁微雪是在无声的告诫他,他现在很生气,且心有怒意最好不要惹到他。
林醉绞尽脑汁地开始回想自己的言行,却想不出自己哪句话不合时宜,袁微雪才会如此。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见袁微雪一点都没有想要理会他的意思,心下委屈,立刻就恼了。
“凤执一,算你狠。小爷哪句话让你不高兴,你直说就是,没必要摆这副鬼样子膈应小爷。”
“小爷我也不是吓大的。”
……
“我明日一早便出发赶往上云京,青龙卫随我同行。”
“你先回临渊,等我消息。”
袁微雪没有回头,留下这几句话便走到书案旁的红木大椅上坐了下来。
“好你个凤执一,怎么这是要将小爷发配边境了,还等消息,是要小爷我等你的死讯不成。”
“你打的好算盘,休想支开小爷。”
“只许你单枪匹马去逞英雄,我林醉为何不能。”
“这一回小爷可不会听你的,要回临渊一起回。你也不过凡胎肉体,青龙卫再厉害也不过这区区五十人,你异想天开难道还指望他们同二十万兵力对抗不成。”
“京中皇室禁卫军不过五万,就算你武功高绝但也无法凭一己之力就觉得自己能够力挽狂澜。”
“他们斗就让他们斗,我们先尽快赶回临渊好好计划再静观其变。你放心,君上暂时不会有危险,他们还要留着他得到凤氏一族承续千年,代表着帝君身份的玄龙印玺。晔亲王为皇家子弟,自然知道玉轮朝建国之初便流传的古训,只有拥有玄龙印玺的凤氏血脉才有资格继承玉轮皇位,否则定然暴毙而死。你我都知道的事,他们又怎会不知。所以你就打消念头不要去送死了。到时候不管哪一方败了,你都有名义顺势而为携临渊十万人倾巢而出,攻上上云京。”
“如今除了君上,这凤氏还有谁能与你比肩。”
“君上不重情欲,子嗣稀少,只有三子,唯一的一个出色些的尚只十岁。”
“这北境江山除了你凤执一换了任何一个人执掌,我都是不服的。”
林醉情绪激昂,分析得头头是道,他还待语重心长一番以期说服自己面前的人。
可他面前的人突然就转过身来低喝道。
“够了。既然你口口声声称着君上,就当明白忠君的道理。”
“我皇舅他还没死呢。你就已经开始在筹谋他的江山了。林醉,你将待你从来亲和,照拂有加的凤睿帝置于何地,你又将我这个视你为友的凤家人置于何地。”
“我可曾有一次表露过,说过,暗示过,要成为这北境的王。”
“可曾有过一次。”
“林子,你从来就不懂我。”
林醉脑中似一道惊雷作响,心弦一颤,险些支撑不住的跌倒在地,他哑口无言,对着袁微雪眼中的失望,他只觉喉头哽咽说不出一句话完整的话来。
他想说什么,他已经无法思考,无法自控,已经失去了知觉。
“难道他以往所认定的都是错的。”
“可这么多年来助你登上北境之主的位置,也是我的理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