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06
是日,莫云楠携妻子江含韵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莫望川登门。因大小姐和姑爷回门,江府上下热闹非凡,张灯结彩。
江父和江母甚是欢喜,含饴弄孙。难得的三世同堂,江含韵笑意似江南熏风般温柔,“爹,娘,这孩子生来就惯爱闹腾,想必未来定随了他爹和祖父,是个喜欢武刀弄剑的小子。”
江父畅快一笑,“好小子。我江家祖上本就是和莫家一样是武学立身的,子楼于经商有韬略,子澈于舞文弄墨有造诣,却无武才。
希望这孩子将来能够在武学上传承两派心法要义,将我们江湖盟的武学发扬光大!”
莫云楠恭敬道,“爹,您放心,我一定和韵儿一同好好教养他,待他成人,定以您这般功在社稷的人物为楷模。”
江父摸了摸胡须,摇头道,“像你便好,还是莫要问太多江湖事,一生专于武学,快意人生。云楠啊,将韵儿托付给了你,老夫真是放心了。”
莫云楠看向妻子,满目柔情,这对夫妻啊,确是人间少有的恩爱不疑,两情缱绻。当初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机缘巧合之中两人竟然早就相识,果真是良缘天定。
婚后二人感情很是稳定,莫云楠虽为莫家家主,责任重大,却从未冷落过妻子,每日同寝同食,还让妻子掌管家中半数产业,信重非常。
江含韵亦是温柔体贴,持家有道,喜欢亲自下厨为丈夫烹饪珍馐,其关怀可谓无微不至。
江含韵看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中有暖意流过,想当年父亲刚接任江湖盟盟主的时候,江家受到了很大的阻力,一些盟中人并不认可父亲的能力,自然连带着轻慢江家的孩子。
这么些年了,父亲为了江湖盟呕心沥血,如今江家也算是根基稳固,苦尽甘来了。
“父亲,都说好事应成双,如今阿姊阖家美满了,也应当考虑一下大哥的婚事了吧。”江子澈在一旁撺掇道。
含韵从父亲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婴儿,边耐心的哄逗着,边附和道,
“是啊,我看子楼也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不如早日把亲事定下来,说不定啊,明年爹娘又能抱上小孙儿了。”
江轩霆挥了挥袖子,示意服侍的人都先退下,他看向子楼,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子楼啊,为父想知道你的想法。”
子楼斟酌片刻,走上前去,“父亲,子楼心仪于南都城白家姑娘白秋离,愿结两姓之好,琴瑟百年,还望父亲和母亲成全。”
江父打量了他片刻,见他神情真挚,无丝毫作伪,“你可知,白家如今已经迁去了洛邑,现下白家丫头在南国境内已无母族力,况且其身份背景着实复杂。纵然如此,你还是执意要选她为妻么?”
江子楼笃定道,“父亲,不是我执意选择了白姑娘,是她在江家陷入危难之时,选择了我,如此深情厚谊,子楼不能辜负。”
他眉间闪过一丝凝重,“况且,若父亲已然知晓了她的身世,想来我们江家,是最没有资格弃她不顾的吧。”
江轩霆错愕道,“子楼,可是那丫头和你说了些什么?”
江子楼摇头道,“她或许还不知,毕竟当时秦家事发时,她尚咿呀学语。
我也是通过她的乳名小梨子以及喜欢吃红豆酥的习惯猜测的。但看父亲的神情,似乎是早就洞悉一切了?”
江轩霆深深的打量了江子楼一眼,“不错,毕竟是你相中的人,为父定然是要知根知底的。”
提到秦家,江含韵也是心中猛然一动,难不成白秋离真的是慕秋姨母的孩子,才会生的如此相像么……若是这样,她本就该与子楼有一桩婚约的。
江父接着道,“那日我与她在江家门前见过一次,那丫头人品不错,颇有当年秦家小姐的风范,比起她母亲,倒更似其姨母秦景瑶。”
他拍了拍江子楼的肩,“不过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将来你接手江湖盟,更需要一个贤内助,而非影响你决策的主外之人。”
江子楼担忧的看向江父,“父亲,您怎会有如此想法。白姑娘从未曾对我有所索求,更没有影响过我对于江湖盟所做的选择。
子楼未曾想过要把她居于后宅之中,若有朝一日娶她,定是与她携手相将,共对风浪的。”
江夫人也劝道,“是啊,轩霆。我们做父母也该开明些,这两个孩子的路,还得他们自己去走。”
江含韵瞧着父亲的脸色,带着些撒娇的语气道,“好啦,娘,子楼,你们且放下心来。我看啊爹就是嘴上强硬,实则比谁都在乎子楼的意思。”
她抱着孩子翩翩走到江父身前,“爹爹,你要相信子楼的眼光,他喜欢的,自然是极好的。
那丫头啊,还曾救了我和孩子一命呢。”
江父惊愕道,“含韵,你和孩子何时遇险过,怎么没听你和云楠说啊?”
江含韵抿唇道,“此事与之前的苏家有关,都过去了。父亲不必担忧。”江父心疼的摸了摸孩子的圆乎乎的脸蛋,“是为父的过,若非当年——
也不会让你们这些年来遭了里里外外暗中的阴谋算计。”
江含韵摇摇头,“父亲做的已经很好了,至少在女儿看来,父亲自从坐上江湖盟盟主的位置起,便没有半点懈怠,对百姓,对家人均是如此。
只是爹爹,您年纪大了,是时候放下些担子,和我们这些小辈共享天伦之乐了。”
江父叹了口气,看向夫人,“唉,果真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三个孩子里,就含韵最体贴了。”
夫人看着丈夫双鬓的华发,心生疼惜,“含韵说的对,你看你,操心了大半辈子了。
都说不哑不聋,不做家翁,我看啊,孩子们的婚事,咱们就随了他们自己的的心意,尽早定下来吧。如此,也算告慰了秦盟主在天之灵。”
见家里人意见如此一致,江父的心也软了下来,面色和缓了许多,“子楼啊,为父只有两个条件。
第一,我们江家的确于秦家有过亏欠,但往事不可追,若那孩子真的不知,你也不必挑起那伤心事;
第二,那丫头缺乏母族扶持,你既然要娶人家进门,必得给她十二分的排面,将来也不能轻易变心休弃。若你能做到,这桩婚事,我们江家便应下了。”
子楼未曾料到父亲竟能如此快的松口答应,愣了一瞬,但喜悦之情顿时在心口蔓延开,“我能。我以一生清明起誓,绝不会主动提起秦家往事让她伤心,嫁娶既定,礼聘于她,白首不离。”
江父自是点了头,莫云楠和妻子眼神交汇,读到妻子的暗示后,对江父谦逊道,“爹,既然今日议定了子楼的婚事,小婿想提前送他一件小礼。
白姑娘对莫家有大恩,我有意认她为义妹,从此以后,庆云城内,莫家可作为白姑娘的母族,为她所依靠。”
江轩霆摸了摸胡子,颔首道,“看来这丫头是受了所有人的偏爱啊,子楼啊,以后你若是对她不好,想来这个家里是没人会偏帮你的。”
江子澈给江子楼递去一个调侃的眼神,“哥,是啊,以后我们都站嫂子这边了,你好自为之。”
江子楼环顾家中众人,见其含笑看着自己,方恍然到父亲想必内心早就有了考量,如今这三番四次拷问原是为了试探自己对白秋离的真心,他朗声道,“如此甚好。”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坐在一起,江父召了人传菜,子楼心中喜悦,和子澈饮了些云雾酒。
杯盏交错间,他脑海中却浮现出了数年前自己和友人孟浮生初到南都城时的光景。那时他们饮着清江酒,还念着故土的云雾佳酿,心中坦然畅快,到底昨日少年,已经挥手远别了……
今后,他或许就要担起江湖盟的重任,努力实现当年二人为民造福、匡扶社稷的共同心愿。也将作为一个丈夫,去保护自己的妻子。
浮生,若你泉下有知,会替他欣慰的吧……
这杯酒,当敬你,一生白衣不染,归去如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