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溪
设定:与主线无关,异世界,白露-白秋离(秦清悦)江焉-江子楼(江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题记
01伊始
“小露,待会同学聚会结束早点回镇上,我开车接你回家。”
阿爸手握方向盘,边打转向灯边侧头朝我说道。
我刚从瞌睡中醒来,迷糊点头,朝阿爸允诺,“放心吧,到时候我和同学结伴回镇上。”
阿爸看了看天色,“好像要下雨了,待会带把伞去。”
我仰头朝蔚蓝的天空望去,只见阳光倾落而下,“应该是晴天吧。”
黑色的桥车穿过城镇,越过田野旁泥泞的路,终于在一条小径旁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方才镇上还是晴空万里,忽而飘起了蒙蒙细雨。
田埂绿意盎然,穿过小径就到了记忆中的古溪村。
阿爸停下了车,拿出一把雨伞,“下雨了,我送你去吧。”
我微微颔首,下车后接过他手中的伞,将伞举得高高的,
“阿爸,让我来撑伞吧。”
父女二人沿着小径一直走,路上还遇到了熟悉的同学。
一个素日调皮捣蛋的男孩和我打招呼,
“白露,好久不见,你也回来啦?”
我友善的朝他点头致意,“是啊,好不容易同学聚会,总得回来看看。”
他身旁还有一个男生,看着有些眼熟,生的白净,眉清目秀的。
不过未及细想,前面又有同学来和我打招呼,“白露!”
我朝她挥挥手,“小云。”
又是一番寒暄。
我和阿爸走到了一座宅院的屋檐下,我收了伞,抖落上面晶莹的雨珠,递向他,
“阿爸,你拿回去吧,待会如果下雨,我和楚楚共一把伞。”
阿爸接过我手中的伞,点头道,“也好,你们两个一起,也有个照应。”
他看了看天色,似乎雨停了。
阿爸回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注意安全,早点回镇上。”
“知道啦,放心吧。”
我朝他轻轻挥手,转身走近了宅子里。
这宅子的构造,像极了记忆中的外婆家,厅堂在前,随后是饭厅,后面还有个小院子。
柳老师在前厅与学生们叙旧,我上去和他问好,他也慈祥的笑着,问我近日的情况。
说来,上学期间,他对同学们很是关照,亦师亦父。
我敬重他的博学,更敬仰他的为人。
走进饭厅,楚楚坐在桌前发呆,身旁还坐着一位和她交情不错的同学。
我愣了愣,和她打招呼,“楚楚。”
她似乎没有听到,我试着再唤她的名字,她方才从沉思中清醒,“嗯?”
楚楚抬头望向我,目色中隐约有朦胧的雾气,“你来了……”
我点点头。
她没再看我,垂头继续陷入思考。
我有些失落,选择不再继续打扰她。
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六点整,同学们还没来齐,我决定先去村里散散步。
小路泥泞,但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情舒畅,路旁绿色的藤蔓初现生机,开出了蓝色的小花。
沿着小路,不知不觉走到了发小家的祖宅。
抱着拜访故友的心态,我走了进去,果然,后屋传来电视播放的声音。
寻着声音走了进去,推开红漆斑驳的老旧木门,乌木沙发上坐着一对容颜姣好的姐妹,似乎在谈笑风声。
“妤姐姐,岚姐姐。”我开心的唤她们的名字。
舒妤和舒岚闻之朝我的方向看来,目含惊喜,笑意清浅,
“小露来了?”
我快步走去,在她们身旁寻了一个木椅坐下,“嗯,好久没回了,想来看看你们。”
舒岚打量了我片刻,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露,你又长高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可能是……鞋子的原因吧。”
舒妤莞尔一笑,“今天外婆烧了许多好菜,还炖了你爱喝的莲藕汤,今晚就留下来吃饭吧。”
我有些遗憾的回复道,“我最喜欢阿婆做的剁椒清蒸鲫鱼和莲藕汤了。
不过今天晚上要和同学聚餐,下次一定来。”
和两位阿姊话了会儿家常,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我告别了她们,回到了同学会。
02旅途
人似乎还没来齐,我看了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四点二十。
难道……是之前看错时间了?
我用手抹了抹手表,拂去上面的落灰。
指针好像在正常转动,应该不是手表坏了吧。
仰头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同学朝我的方向不时的打量,澄澈的眸光中闪动着波澜。
好像,是之前那个长相白净的男孩吧……
看他有些面熟,难道是我们班的同学?
但,如果是我们班的……我怎么会不认得呢?
一晃神,再看向那个方向,男孩已经没有了踪影。
揉了揉眼睛,我迈开步子走出门,只见碧空如洗。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要不,再四处转转吧。”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转悠,不知怎的,就从小路转回了镇上。
一路草木茂盛,可爱的小黄狗跟在身后叫嚷了几句,“汪汪!”
似乎看到我没有吃的,就乖乖的离开了。
镇子里天气晴好,微风拂面,完全不像下过雨的样子。
这小镇四周,果真是十里不同天呢。
逛了一会儿,我折返回去。
走到通往村庄的道路时,天色忽而暗淡下来,阴霾渐渐遮蔽了日光。
不会又要下雨了吧,那……我得走快些了。
但只是眨眼间,通往村庄的小路似乎寻不到了,只有一座窄窄的石桥。
一些村民慌张的走了出来,还有的牵着年幼的孩子。
桥的入口似乎有记者在报道,摄像机正对着她录制。
那位年轻的女记者道,“这里是南城电视台,今日……”
一阵大风吹来,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是走到桥中央时,听到夹杂在风中的嘈杂人声,
“你听说了吗,村里好像查出了命案呢……”
我霎时紧张起来,今天恰好是学校的同学聚会,不会是认识的人出事了吧?
不敢想太多,我加快了步子继续朝桥的另一头走去。
看见一个阿婆牵着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过桥,我下意识的给她们让了路。
那女孩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和我说些什么。
我们擦肩而过,我下了桥,行至一处渡口。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船夫悠哉的看向我,问道,“小姑娘,要坐船吗?”
我看了看手表,是7点05分,我思考了片刻,
“我待会还要回镇上,您8点30分能准时来接我吗?”
那船夫笑了笑,“这样啊,我给你算便宜一点吧。”
“多谢您了。”
我点头应下,付了他酬金,扶着他的船桩登上了木船。
船夫也上了船,举起船桨,向着黑漆漆的河流划去。
天上没有星星,更没有温柔的月亮,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潺潺的流水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声响。
我忽而有些害怕,心中也空落落的。
船夫放下船桨,从袖口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一支蜡烛。
又不知从哪取来一份文书,递到我身前,
“小姑娘,这是坐船的契约,你签一下名字。”
我接着昏黄的烛光大致看了一下内容,乍看没什么问题,但再仔细一看,契约中没有涉及会将我接回镇上的承诺。
单程船票么……我心中顿时警觉,谨慎的看了一眼周围,忽而触目惊心——
有一具白骨骷髅,森然的摆在船头。
那船夫催促着我赶快签下契约,我掩去心中的慌张,将契约收入袖中,“等等。”
那船夫含笑着看我,盯得我发怵,“怎么了?”
我攥了攥拳,看向周围的一处芦苇荡,“我,不想坐船了。”
说罢,便迈了几步,轻盈一跃,从船上跳到了芦苇荡中。
那船夫似乎划动船桨朝我的方向行驶而来,我惊惶的踩着不深不浅的水,飞快的朝岸边走去。
快一些,再快一些!
“白露,别让他追上你。”
心中有个声音反复回响,催促着我逃离这片漆黑的河流,朝古溪村的方向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终于上了岸。
只是,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的暗淡了,整个村落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
闯入一座深宅,朝着那唯一的光亮跑去。
在那暖黄色光芒倾泻而出的门外站定,透过洁白的窗纱,我隐约看到里面的情形。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孩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他的面色沉静又温柔,似乎对所写的东西极为专注。
不一会儿,房内走来一对夫妇,男孩把桌上的纸藏入抽屉中。
借着一点点台灯的光,我似乎看见了那是一张信纸,上面的字迹很清秀,但隐有风骨。
男孩和长辈似乎在交谈着什么,非礼勿久视,我移开目光。
旁边的一间房似乎也亮着光,我停住脚步,看向漆黑的四周。忽而眼前的门中出现一个影子,“谁在外面!”
门前的红色灯笼剧烈的摇晃起来,眼看那体型巨大的凶恶之徒,推开门朝我追来……
我撒腿就跑,朝着村落的后山拼命奔去。
树枝勾破了我的衣裳,但我不敢停下,脑海中闪现了一句话,
“藏进……树林里。”
不知怎的,我就真的藏进了一片云杉林中。
原本绿如烟云的云杉叶,在漆黑的夜里也变得模糊不清,于风中沙沙作响。
将自己抱紧,我不断安慰自己别怕,但似乎……我知道,自己心中有多恐惧。
没有光的暗夜,失去烟火气息的村庄,鸦雀无声的深林。
这里……真的还是我从小长大的古溪村吗?
为何暗无天日,森气逼人?
身畔有草叶被拨开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逃无可逃了,我心一横,透过指缝,看向不远处声音发出的地方。
一个黑影朝我逼近,脚步虚浮。
我闭上眼,试图逃避着未知的恐惧,然后心跳的越来越快。
似乎有人将手放在我的头发上摸了摸,我心里一悸,都说好奇害死猫,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是我。”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柔白皙的面容映入眼帘,这……是他!
是方才那个同学聚会上一直看着我的白衬衫男孩。
我出神的看向他,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那男生俯下身,与我目光平齐,眼中似乎浮动着皎洁的月光,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好像打开了神秘的盒子,脑海中有零碎的记忆片段闪过,但却过于凌乱,一瞬间就消失了。
“藏进树林里,夜晚可以看到满天星光。”他的目光饱含深意,“这是小时候,你告诉我的。”
他朝我伸出手,“先起来吧,地上凉。”
不知怎的,我似乎不由自主的信任他所说的,扶着他的胳膊站起身。
“或许……我们是同学吗?”我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
男孩望向我,温和一笑,“是……很好的朋友。”
他看了看漆黑的四周,还有那轮不知何时升起的月亮,微微叹息,“来不及了,你和我走。”
他自然的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在云杉林中跑起来。
他握的很紧,掌心一点温度也没有,但我的心头却生出一丝久违的暖意。
在此刻,黑夜中无比陌生的古溪村里,他是我所见到的唯一感到熟悉的人。
虽然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儿,但我的内心生发出一种强烈的笃定——
他是想帮我的,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人。
不知跑了多久,我们陷入了一片迷雾里,男孩停了下来,沉静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白露,待会你拿着这个小坠子去寻长缨大哥,他穿着黑色的风衣,会在崖底等你。”
说罢,他将一个青色的玉坠子放入我的手中,“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平安出去的。”
男孩的手缓缓松开,他似乎做了些什么,眼前的白雾散开,出现了一条狭长的小径,通往山崖的顶端。
“快走吧,我会来找你的。”
我本想牵起他的手,但身旁却早已不见男孩踪影,只是环绕着幽微的萤火。
望了一眼四周,我试探道,“你……究竟是谁?”
没有人应答。
03经停
身后的夜色依旧死气沉沉,我抬头看了看天上被乌云锁住的月亮,决定听从男孩的指引,前往山崖。
或许是潜意识里已经发觉了这一切的异常,并逐渐适应,我的恐惧消散了许多。
那萤火为我照亮前路,我登上前往山崖的石阶,脑海中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却难以寻到合理的解释。
终于,我登顶了。从山峰极目远眺,能看见整个小镇的风光。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漆黑夜空中浮现出的幽微星光,一闪一闪,就像缀在黑色幕帘中的宝石。
原来从藏身的云杉林出来,真的能看见满天的星光。
但也只是一霎的惊艳,很快,身后的深林开始剧烈的摇晃、震动,似乎有一只红着眼睛的巨兽,要朝我跑来。
更为骇人的是,那夜空中的皎月,也被染成了红色。
我愈发觉得怪异,这里……真的是我所居住的地方吗?
容不得我多思,那身后的晃动让我站立不住,身形庞大的巨兽也朝我扑来。
我的目光掠过石碑刻着的红字——
“千山石壁”。
心中莫名生出怮痛。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被逼至悬崖边的我,早已经退无可退了。
只能……闭上眼,坠入无边的黑暗。
脑海中似乎有尘封已久的回忆慢慢铺陈展开,窜入我的心中。
我……好像想起之前那个男孩的名字了。
江……江焉,我的同学,兼青梅竹马。
记忆中的我们,在学校一起念书,散学后一起回家。
他很优秀,只是为人低调,不太擅长讨人欢心。
但是……很合我的心意。
我们一起受过柳老师的表扬,也挨过家长的骂,
有一次,我因为功课做得不好挨了批评,被阿娘罚站一小时。
赌气的离开了家,去敲开了江焉的家门,拉着他“离家出走”。
倒也去不了很远的地方,只是登上了后山,窜进了云杉林中。
我和他说,“藏进树林里,夜晚可以看到满天星光哦。”
其实,只想哄骗他多陪我一会儿。
但,走着走着,我们抬头仰望浩瀚的天空,真的看见了数不清的星星。
我和江焉席地而坐,眺望遥远的星空。
就在那天,我目睹了人生中第一场流星雨。
许下了一个最真挚的愿望——
“希望我喜欢的人,都平安如意。”
阿爸、阿妈,古溪村的父老乡亲,我的老师、朋友……
还有,江焉。
希望一切,都能安好。
毕业之后,我与江焉还有书信往来。
至于为什么不发短信,或许是因为……这样更特殊吧。
虽不能效仿古人“雁寄鸿书”、“鱼传尺素”,写信也是我们之间的“仪式感”。
属于我和他的——独家秘密。
在风中下坠,我却愈发清醒,手中攥着的玉坠清凉,源源不断的送来令人镇定的薄荷草气息。
就在快要落地之时,一阵风将我托起,平稳“放”在了地上。
睁开眼,已经身处于崖底。
环顾四周,一个身材高挑黑衣男子正看着我。
方才,江焉好像和我说过会有人在崖底接应我。
我开口轻声问道,“你……是长缨大哥吗?”
那男子凝视了我片刻,“不错。你是小露吧?”
我点点头,他托着我的手肘扶着我起身,
“近来古溪村出了些异样,我略通玄灵之法,故来看看。”
我跟在他身侧,亦步亦趋的朝不远处的小镇走去,
“长缨大哥,是江焉让你来救我的吗?”
男子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肩笑道,
“小妹妹,你的小男友可为你花了不少心思,”
我的脸颊微红,忙摆手道,“不是啦,还只是……好朋友的关系。”
长缨大哥打量着我手中攥紧的青色坠子,了然的笑笑,将手插入兜里,“嗯,你说的都对。”
心思被勘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我低下头,不再和他说话。
就这样,走到了小镇的一家客栈,我们落了脚。
长缨大哥解开腕带,他的手臂似乎被鲜血染红了。
我取了纱布和绷带,为他重新包扎,不知为何,从前也没有替别人包扎过,今天还挺娴熟的。
“谢谢。”长缨朝我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道符,
“这是玄灵符,可以寻出这村里的妖邪之物。”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心中却腹诽道,“难道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
长缨取出了一把匕首,划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玄灵符上。
我好奇的盯着玄灵符,想要看看究竟有何变化。
然而——那灵符发出了红光,闪动了两下,就暗淡了下去。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嘛,看来长缨大哥的灵符,也不太靠谱呢。
长缨凝视着灵符,一秒,两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他缄默不言的将那枚灵符重新收入袖中。
我试图缓和尴尬,“长缨大哥,要不我给你煮点吃的吧,感谢你今天搭救我!”
长缨敛去晦暗的神色,眼中恢复了清明,“好啊,小妹妹,却之不恭。”
正当我准备去厨房准备吃的,客栈房间的门忽而被推开,一个大婶冲了进来,拉过长缨大声嚷道,“道长,我找到邪物了,请您帮我们除去她!”
说罢,她伸手指向角落里的我,眼中生出憎恶,
“她才是真正的邪物,早就不应该在这世上祸害人了!”
我心中一震,看向长缨,他的面色却平静无波。
那大婶不依不饶的朝我走来,我一边后退,一边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错乱的时间,阴晴不定的天气,石桥前关于命案的播报,挂着灯笼的古宅,诡异的渡船,不见天日的村庄。
一切的线索串连成珠,心中浮现出隐约的答案。
这里……并不是我真正的故里。
或许,我才是这里的异类,不该存在的人。
怪不得长缨的玄灵符召唤不出新的邪物,因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本来就只有一个我。
但他……为什么没有揭穿呢?
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我跑到了镇上,出门便见天光乍破,越来越亮堂。
果然,白昼和夜晚的交替也是不合常理的。
身后的大婶一直在追逐,直到把我逼入巷弄的墙角,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尖锐的刀,朝我用力的刺来,
我伸手去挡,她却依旧不依不饶,狠厉的瞪了我一眼,继续挥动手中的银刀,朝我的心脏扎来。
我挣扎着,努力求生。但那锐不可当的刀势却是几乎致命的,那人毫无犹豫的下了死手。
刀尖迫近我的胸膛,命悬一线之际,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刀柄,强行将那刀从大婶的手中夺了下来。
是江焉!
他的手臂被刀尖划伤了,殷红的血渗透进洁白的衬衫中。
我抑制住剧烈起伏的心绪,朝他身旁靠拢。
四周不知何时涌来了古溪村的居民,有老人,也有青壮年,他们将大婶从我身边拉开,制服了她。
那大婶又惊又怒的朝周围的人吼道,“你们不知道她是邪物吗,早就死了的人,怎么还能继续徘徊于人世!
你们……会被她害死的!”
我的看着她嫌恶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中生起的,不是恐惧和愤怒,而是彻骨的心寒。
江焉将我扶起,重新握住我的手,安慰道,“没事了。”
我朝他点头,牵着更紧了些。
他拉着我的手走到大婶跟前,音色冷冽,
“婶子,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扪心自问,您有什么资格苛责白露呢?”
他的目光格外疏离,“若不是因为你的自私,她也不会沉于古溪河中多年,灵魂不得安息了。”
那大婶似乎被戳中了心事,眼神微闪,随即愤恨道,
“她既然已经死了,为何还要一直缠着我们家不放,扰的我们不得安宁?”
我蹙眉,想要和她解释我并非这样的人。
江焉却先我一步走向前,“婶子说这话,不怕将来遭了天谴么?
白露于您一家,到底是为害还是有恩,您比何人都要清楚。”
他略带讽刺的笑了笑,就像天边清冷的月亮,与人间的烟尘泾渭分明,“圆圆那孩子,如今还好吧?”
那婶子听到“圆圆”的名字,身躯微微颤抖,声音也有些不稳,“你们要做什么,伤害我可以,不许伤害我的孩子!”
“白露若想害圆圆,当初又何必舍命救她。”江焉漠然的看向那婶子,“只是,我的确替她感到不值。毕竟,好心没好报。
如今你梦魇缠身,与她无关,只是你自己不能忘记曾经犯下的罪孽罢了——
泯灭良心、见死不救的愧疚,会伴随你一生。”
说罢,江焉不再看她,转身拉着我的手,朝着清江渡口的方向走去。
徒留被众人制住的大婶,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04到站
我看着前方的男孩,他袖口的血迹还未干涸,却仍然用力的握紧我,给我完整的心安。
我加快了脚步,走到他的身旁,解下头上的发带,缠绕在他的伤口处,“伤口待会要消毒处理一下。”
他放缓脚步,看向身侧的我,任我包扎。
片刻后,我包扎好了,仰头看他。
目光相撞,他注视着我,缓缓道,“你……应该还没有记起全部的事情吧?”
我点点头,“嗯,不过记起你了,我最喜欢的小竹马——江焉。”
他的耳朵可疑的红了红,随即镇定下来,认真的问道,“白露,你有权利知道全部的真相。
其实……同学会那天,你遇见了在石桥上玩耍的圆圆,她不慎落入了水中,是你跳下了古溪河将她救了上来。
可是,你却……”
我轻轻勾唇,“原来,是因为救孩子才……”掩去心酸,佯作淡然道,“这样,也不算太亏。”
江焉的眼眶微红,“原本,你是有可能生还的……
是婶子,她害怕别人知道……你是为了救圆圆才被河水冲走的,所以没和任何人说,也不允许圆圆说。
后来,村里只能报你失踪了……”
江焉澄澈的眸中溢出无尽的悲伤,“对不起,我也是……很久之后才从圆圆口中得知的。”
他将我拥入怀中,环住我的脊背,“对不起,白露,让你独自一人……”
他似乎哽咽了。
我闻之心痛,轻轻拍着他的肩,安慰他,“都过去了,现在,你不是寻到我了么……”
江焉在我耳畔轻轻叹息,“是啊,所幸,我寻到你了。”
我靠在他的怀抱里,想起因果,五味杂陈,
“江焉,其实纵然知道了因果,我心中好像也没有怨恨婶子,反而觉得她一直受良心谴责,活的很可怜。”
“可……你的离世,也是因为她的自私。”
“是啊,年纪轻轻就领了盒饭,还挺可惜的。
可是,我已经很难过了,伤害或报复,都没有办法弥补已经发生的过错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执着复仇,让世上多一个破碎的家庭呢?
圆圆的笑容,真的很可爱,不是么……我好像无法说服自己,让这样的笑容消失。”
江焉看向我,目光复杂,许久,他替我拢了拢额发,“白露,你真的……很好。”
我朝他温柔的笑了,“江焉,你也很好。
能再次遇到你,我很开心。”
缓缓松开我的腰身,他重新握住我的手,“现在,要将你平安的送回去了。”
他牵着我,朝芦花遍地的清江渡口走去。
我牵了牵他的袖口,轻声道,
“江焉,总有一天,我还要和你在云杉林里散步,一起坐在山崖上看流星。”
他怔了怔,旋即漾出清澈的笑意,“好,一言为定。”
清江渡的船家是一位红衣女子,容貌和楚楚有些肖似,她站在一旁,也没有催促我。
我看向江焉,“你……会和我一起离开吗?”
江焉温柔的为我拢紧了衣服,擦去我额头的污渍,“别怕,前路皆坦途,你会平安到家的。”
似是怕我担心,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入我手中,
“以此为凭,江焉终有一日会寻到白露,然后——”
我接过书信,凝视他的眼眸,“然后,一直在一起。”
江焉眸光流转,微微颔首,“会的。”
他送我登上游船,没有执手相看,也不必泪湿衣襟。
因为,我们相信,终有一日,会再重逢的。
红衣女子划动船桨,穿过若隐若现的芦花,朝着河对岸驶去。
我站在船尾,朝江焉的方向眺望。
我不愿转身,他亦没有离开。
红衣女子轻笑一声,唱起了古溪村的民谣,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小镇和古村离我越来越远,江焉的身影也逐渐由清晰化作了了几乎看不见的暗点。
从袖中取出书信,拆开,字句细读,
“白露,见字如面,近日古溪村同学聚会,师友皆来……
当晚有流星雨,想与你同观。
心意已达,盼你亲至。落款——江焉。”
收起信,我在心中默念,
“江焉,我没有恨,你也要释怀。
释怀,我的离开。
前路漫长,你要珍重。”
我已经开始想念江焉了,可是不能再回头拥抱他。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横亘在生与死、虚与实、过去与未来之间,是奔流不息的江水,和随风摇曳的蒹葭。
清江有灵,请把我的祝福,送给彼岸的人儿吧。
05真相
从前有个古溪村,村里有个叫白露的女孩。
因为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大家都喜欢她。
中学毕业后,村里组织了同学聚会,女孩也回来参加了。
只是傍晚路过石桥时,看到了贪玩落水的小朋友圆圆。
白露为了救圆圆,跳入了古溪河中,将圆圆托上了岸,自己却被激流冲走了。
圆圆哭着求妈妈救女孩,可是妈妈害怕女孩死了,而自己家没有钱,真的赔不起。
于是将圆圆关在了家里,不许她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错过了最佳的救援时间,也没有任何人知晓女孩落水的消息。
村里有人来查,始终毫无线索,只能以失踪结案。
因为没有人找到女孩的遗体,她的灵魂就徘徊在古溪村。
记忆残缺,无人祭祷,白露始终找不到离开的路。
自从女孩出事之后,圆圆妈妈总是噩梦连连。
她感觉很害怕,担心白露会报复自己和圆圆,终于决心找一个捕灵师来封印“邪祟”。
但圆圆却偷偷把事情告诉了一直寻找女孩下落的大哥哥江焉。
男孩知道了,央求捕灵师长缨不要伤害女孩,请求他建了一个古溪村的幻境,与女孩在这里重逢,由他渡她入轮回。
但捕灵师告诉男孩,他作为生者无法进入亡灵的世界,只能塑造一个影子,陪伴女孩。
这个影子,也唤作“江焉”。
构建出来的古溪村虽然有女孩所熟悉的人,对于女孩而言却同样充斥着死亡的恐惧。
而且圆圆妈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也进入了这个“世界”,想要彻底抹杀白露魂灵的存在。
影子“江焉”一直守护白露,送她离开了“古溪村”,祝福她去向温暖有光的地方。
他甘愿代替白露,留在了那个噩梦中,直到幻境中的黑暗和罪罚都被洗净。
虽然并非真实的世界,但这里的“人”却产生了想要保护女孩的思想。
像是“阿爸”,“舒家姐妹”,“长缨”,还有那些施以援手的“村民”,以及——“江焉”。
人心,可以直视吗?
我无法给出答复。
但,在任何一个世界里,并非所有的人,都只看表象。
其实,在我们心里,也能分辨出——
茫茫人海中,谁人是真心相待。
或许,也愿意为了这些善意——
去守住心中的净土,
拨开阴霾,再次爱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