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代言情 梦入江楼月

荼蘼篇✿(Sad Ending)15诛心辞

梦入江楼月 云舟寄月 4537 2024-07-11 19:37

  拾伍 15

  初夏时节,白秋离和江子楼正在凉亭里剥荔枝。

  庆云城的南郊有一片荔枝园,新鲜的荔枝被采摘下来,送往城中的大街小巷售卖。

  江子楼和那果园的园主有些交情,买到了果肉最饱满、又圆又甜的那批荔枝。一部分运回了江家,一部分送去了莫府给长姊。

  白秋离吹着晚风,悠闲的剥着荔枝皮,剥好之后递到江子楼嘴前,“尝一个?”

  江子楼就着她的手尝了尝荔枝,果然是清甜饱满,“不错,那园主诚不欺我。”

  白秋离自己也尝了一颗,“嗯,好吃。咱们可以多剥一些做成荔枝糖水解解暑。”

  江子楼刚打算回复,却听有小厮有些慌张的前来禀报,“大公子,不好了,家里不知怎的混进来了苏家的人,现在在前厅嚷着向老爷讨说法呢,您快去看看吧。”

  江子楼眸光微闪,与白秋离对视一眼,二人放下手中荔枝,起身朝前厅走去。

  夜色深沉,院里的栀子花绽放,白秋离轻嗅空气中氤氲的芬芳,只觉得过于馥郁。此时若有甘霖降下便好了,能带走些许初夏的燥热和这温腻的花香。

  到了前厅,只见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站在屋檐下,拄着拐杖,“江轩霆可在此,今日我苏陵风来找他讨个说法!”

  江子澈站在他身旁,劝道,“这位大伯,我爹身体不好,最近在静养,您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好么?”

  那老人杵了杵拐杖,掷地有声的说道,“苏某好歹和江盟主相识三十余载了,登门却不见,这便是你们江府的待客之道吗?江轩霆,你若还有半分良知,便出来见我一面。”

  江子楼携白秋离走了过去,他朝苏凌风拱手行了一礼,“苏大伯,您寻我父亲可有要事?父亲近日身体的确有恙,若有需要,子楼可以代劳。”

  苏凌风摆了摆手,平静的声音中深藏愤慨,“我今日只寻你爹,旁的人谁也替不了。你们江府若不把人请来,我便将此事闹出去,让庆云城人尽皆知。”

  他敲击着石阶上的砖,似乎在强调自己并非是玩笑。

  不远处的小径传来咳嗽的声音,片刻,江夫人扶着江老爷从寝房的方向走来。

  “凌风兄,今日登门,有何贵干啊?”江轩霆朝正厅方向走着,身子有些虚浮。他袖手一挥,示意所有的小厮奴婢都退下,“家里人招待不周,莫怪,凌风兄里面请。”

  苏凌风瞥了江轩霆一眼,对他虚浮的步子有些讶异,但还是转过身,面色不善的走进了厅堂。

  江子楼牵住白秋离的手,带她一同进了议事堂。议事堂里燃着清心的檀香,白秋离闻了之后,有些不适,看见满堂人严肃的表情,她还是忍下晕眩的感觉,在江子楼身侧站定。

  江轩霆立于堂前,看向横眉冷对的苏凌风,客气的寒暄道,“凌风兄,请坐吧。秋离啊,快去给你苏伯伯奉茶。”

  白秋离点头应下,转身前往茶水亭,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回眸道,“父亲,您和苏伯伯想喝什么,一壶春还是冬叶雪?”

  江轩霆看了眼苏凌风,“泡一壶冬叶雪,你苏伯年轻的时候喜欢这茶。”白秋离轻移莲步,缓缓离开。

  苏凌风朝白秋离的方向瞥了一眼,视线转移回江老爷身上。他冷哼一声,“你若真有心,便别弄这些虚的。如今苏家势颓,你们江家倒是如日中天。不知江盟主午夜梦回之时,可曾想起过我们苏家九泉之下独自背负罪责的家主啊?”

  江轩霆长叹一声,“苏兄年轻时也是英雄人物,这十多年来的行差踏错,到底是可惜了。”

  苏凌风闻之心中顿时生火,“事到如今,你还是这般假仁假义!世人都将浣魂草和动摇南国社稷的污水泼到苏家身上,谁又知此事早已成为江湖盟内各家家主皆知的秘密。你们江家这舵驶的可真够快,风向一变,转眼就弃了苏家,明哲保身去了。”

  江轩霆看了眼周围的人,眉头皱起,“凌风兄,有些话可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随意说。”

  苏凌风站起身来,“有何不能说的?如今我们苏家也算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你如此怕晚辈们知晓实情,我偏要在这里揭穿你的真面目!”

  他冷笑一声,“说到底我也是在帮你,你这两个儿子迟早是要替继承江湖盟基业的,被你护的如此天真,还不如今日就知晓了一切。如今的江湖盟看似武林正道,实则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官商勾结,不复当初了!”

  江轩霆面露些愠色,“凌风兄,休得胡言,江湖盟乃是天下人的江湖盟,从未营私。今日你在晚辈面前放浪形骸,意欲何为?”

  苏凌风指着天上孤寒的明月,冷言问道,“江盟主可敢对着天上秦老盟主的英灵发誓,此生从未做悖德忘恩、自私自利、以权谋私、见死不救之事?”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锐利如刃,

  “无论你江轩霆承不承认,这些年来我们苏家做的每一桩受人唾弃的事,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不是么?

  我也是在家主死后才想明白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江盟主,你藏得真够深啊。这么多年卧薪尝胆,逢场作戏,可惜啊,不过是扳倒了苏家罢了,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被操控的命运。”

  他也不管在场人脸色的风云变幻,自顾自的说道,“想当年我们苏家受朝中勋贵要挟灭秦家嫡系满门时,你们江家不也是知晓的么?当时你和家主商定待一切了结,便由家主担任江湖盟下一任盟主。

  可是事发之后呢,你却在伤重的秦老盟主病床前假仁假义的扮演正义之士,接下了盟主的任命,这些年来处处暗中打压苏家。此种两面三刀的小人行径,为人不齿!”

  江子楼听了苏凌风的话,心中沉坠下去,如同灌满了冷铅般凝重。他想过江家可能是知道内情的,但迫于朝中势力的淫威才不得不掩盖一切。

  若此言是真,那江家岂非坐实了当年秦家灭门之事的帮凶之罪?

  他心头一凛,“父亲,他所言可是真话?”

  江轩霆面色阴沉,沉默了片刻道,“子楼,莫要听旁人挑唆。这些年来,父亲如何治理江湖盟的,你所见所闻难道比不上旁人的几句诋毁吗?”

  苏凌风讽刺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家儿子迟早也要踏上你这条老路的,该是时候让他清醒一点了。江盟主,我看你对自家人倒是保护的极好,就是不知当年对与你们家有姻亲之约的秦家,可曾怀过半分愧疚和怜悯?”

  江轩霆重重的咳嗽了几声,身体微微摇颤的站起身来,挺直了腰,“你知道什么,又有何资格指责我?”

  苏凌风走上前去,目光直逼他,似是要在他心口剜出一道血痕,“我是不配,但方才被你使唤去泡茶的姑娘,想来应该是有资格的吧。”

  他的目光瞥了眼方才与白秋离站在一处的江子楼,

  “江公子,我猜你父亲待会一定会说,当年是他好心放了秦二小姐的丈夫和女儿离开,才让你那曾经空有盟约的未婚妻如今能活在世上,还阴差阳错成为了你妻子。”

  他的眼中多了些不屑,“但你可知,你的岳母是如何死的?她本可以活着的,是你爹透露了消息给她,致使其出城寻亲,被埋伏的贼人乱刀砍死。

  不过你的岳母实在太聪明了,猜到了江家很有可能早就与谋害秦家之人勾结,方才让丈夫抱着孩子先行离去。

  你爹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也只是因为你那岳父和娇妻入了白家,不好再贸然动手罢了。”

  江子楼严肃的凝视着苏凌风,想要他的神情中找出一丝破绽,但他言之凿凿的模样,声声控诉不似作伪。

  江轩霆剧烈的咳嗽起来,五脏肺腑都被震荡得生疼,“子澈,把此人押下绑去江湖盟地牢,莫要让他再胡言乱语!”

  江子澈看了眼父亲,又看了看子楼,低头道,“父亲,这……这位大伯年事已高,如此会否不太好?”

  江轩霆面色大怒的命令道,“快去。”

  子澈犹疑的往前走了一步,白秋离此时却端着一壶泡好的茶水走入厅堂之中。她素衣如雪,所到之处带来一阵清幽的药香。

  看见堂前愠怒的江父和剑拔弩张的局势,白秋离放下手中茶水,望向立在一侧眼中心绪动荡的江子楼道,“子楼,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江子楼看到白秋离温柔的面容,心中的愧意攀援缠绕,让他心情压抑,想要不自觉的避开白秋离的目光。

  白秋离目色茫然,但仍然走到厅堂中央,朝江轩霆行了一礼,“爹,您莫要动怒,有事可以平心静气的商量。”

  江轩霆扫了白秋离一眼,脸上的愠色放缓了些,他长叹一声,“如今,还能如何商量呢……”

  苏凌风见了白秋离,眸光微闪,“这位是江少夫人吧。你此刻还能对堂上的公爹如此敬重,想来还不知道你们白家家主真正的死因吧?”

  他朝白秋离阴狠的笑了笑,

  “白常怀的暴毙,是浣魂草和一寸香混合饮用所致毒性积累,原本发作起来没这么快。但你那公爹看着形势不对想斩草除根,给他寄了一些祛毒的丹药,殊不知是催化毒性发作的催命符,害死了白家那个老顽固啊!”

  子楼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妻子,她眼中含着复杂难明的情绪,目光在江家父子还有苏凌风身上流转迂回。

  苏凌风见状,又下了一剂猛药道,“少夫人,你此刻贵体有恙,想必也是中了那毒吧。还请回想一下你服下的缓解药物,可有功效啊?”

  白秋离自进了这屋子起便胸闷晕眩,她伸出手微微扶住身侧的桌案,勉强支撑身体,“您到底想说什么?”

  苏凌风嗤笑道,“还不明白么,少夫人,你服用过的药根本不是解药,早就被江家暗中调换过了,长此以往,性命堪忧啊。”

  子楼看白秋离身子微微颤抖,向后退了半步,那双盛满色彩的眸子逐渐暗淡,身体也失去支撑般的倾倒了下去。江子楼连忙奔向她,用双手托住白秋离的腰身,将她揽在怀中。

  江轩霆此时已经气急,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对子澈呵道,“还不快把他带走,任由他在江家播弄是非,搞得家宅不宁么!”

  子澈看了一眼白秋离,眼中划过一丝探究的异色,转而对江轩霆面色惶恐的对答道,“是……父亲。”

  他向苏凌风走了过去,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他控制住苏凌风,将银针刺入几处穴位,那老者便四肢僵硬,一动不动的任他拉了下去。

  白秋离面颊苍白,手心冰凉,她挣扎着从江子楼怀中脱身,缓缓走到江轩霆和江夫人身前,朱唇微颤,“江盟主,还望您老人家给秋离一个交代。他所言,是真的吗?”

  那堂前的供奉神灵的檀香气息萦绕于室,堂内却一片肃杀,寂静无言。

  白秋离摇了摇头,神情恍惚,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堂前。

  江夫人惊起,“这——”她焦急的对子楼道,“快,扶秋离进房,立马找个郎中来。”

  江轩霆站起身,厉声肃然道,“今日的事,有关江家声誉,谁也不许外传。”

  他背过身,忽略身后亲人们错愕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议事堂门前,脑海中反复闪烁着当年秦家灭门、自己和秦老盟主密谈、乃至这些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悲凉、惊惶、懊悔、愧疚的情绪交杂于心,他胸中一闷,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在石阶之下。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