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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楚英在清江畔找到了白秋离,她已经被江子楼派来的亲随从江水中救起。
白秋离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颈脖处有一道深红的勒痕,让人看了很是心疼。她还未清醒过来,眉头却是痛苦的拧在一起。
楚英从那人怀中接过白秋离,两人搀着她,在寒天雪地里,一步一步艰难的向青竹居走去。
到了青竹居,楚英让那人守在门外,自己则合上门,一言不发地把白秋离搬到床榻上,从她的衣柜里取出一套素净的白衣,给秋离换上。
白秋离的身上似乎有坠江时的多处擦伤,楚英小心翼翼的帮她包扎好,生怕弄疼了她。
她伸手摸了摸白秋离的额头——滚烫的,看来是发烧了。
楚英给她盖好被子,掖紧了被角,又走到院子里替白秋离煎药,她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先照顾好秋离。
在煎药的间隙,楚英又打了一盆井水,拿出自己的手帕浸湿,敷在白秋离的额头上。
小时候自己生病了,阿娘就是这样做的。
楚英做完这一切,感觉身体被抽空了一般,她伏在白秋离的床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放纵自己沉溺于梦乡之中。如果可以,只愿再也不要醒来。
她睡的很沉,梦中的她和孟浮生还在京都城内一起吃龙须面。阳光很好,穿过窗扉洒在木质的桌面,晕开一层清浅的金色,孟浮生把自己碗中的蛋和肉丝都夹给了楚英。
楚英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呢喃道,“孟浮生,你可不可以永远陪在我的身边啊?”
孟浮生打趣道,“哪有先生永远拴着徒弟的,再说了,你将来还要嫁人的。”
楚英放下筷子,牵住孟浮生的手,“我想一直跟着你,不嫁人也可以的!”
孟浮生眼中划过一丝讶异,他敛眉含笑,目色中却夹杂着落寞和伤感。他伸出手摸了摸楚英的头发,“小傻子,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想我。”
楚英红着眼,“可是我一定会很想你的,先生,我离不开你。”
孟浮生示意她看向窗外的阳光,“小瑾,如果我真的对你这么重要,不要把我的离开当成沉重的包袱,希望我在你心目中如同白日阳光,想起来都是温暖。”
楚英看着他,笑中带泪,“孟浮生,纵然只是梦,你能再抱我一次么?”
孟浮生温柔的看向楚英,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将楚英拥入怀中,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小瑾,不怕,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姑娘,一切都会好的……”
楚英搂着孟浮生的肩,将头埋入他的怀抱中,泣不成声……
待到天明,白秋离在屋外雀鸣声中转醒了,她缓缓睁开眼,脑海一片混沌。
她失去意识前,似乎看到了清江的浪潮,然后自己便沉入冰冷的江水,无法呼吸。原以为生命就此结束了,没想到醒来之后居然在青竹居。她勉强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却看到了身旁的楚英。
楚英感到旁边有声响,从梦中惊醒。
她一睁开眼,便看到了坐起身的白秋离,秋离目光失神的看向她,二人一对视,楚英的心又难以抑制的钝痛起来。
楚英拿起枕头,垫到白秋离的身后,她缓缓开口道,“清悦,你好些了吗?”白秋离听到这句多年未曾闻过的称谓,鼻子一酸,搂住了楚英,“小英……”
楚英轻轻拍了拍白秋离的背,“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白秋离听了,似是漂泊已久的游船找到了港湾,眼睛红红,一言不发。
楚英安抚好她,拿出蓝色荷包还有一瓶丹药,“这丹药是是孟浮生托我转交给你的”,她忍住心酸,勾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这荷包也是你的吧,记得你小时候喜欢画这个小梨子图案……”
白秋离看到丹药,愣住了,她眉头轻轻蹙起,“孟兄呢,他在哪里?”
楚英佯装着满不在意的语气说道,“他啊,先走了,估计是去找江子楼了吧”,说完,偏过头自言自语道,“是啊,一定是去找江子楼了……”
白秋离想起那日孟浮生对她说的话,明明是一人一瓶,若孟浮生安然无恙,何必要把药物转赠给她。如今,怕是已经……
白秋离想到孟浮生谈笑风生的模样,又看了看眼前憔悴不堪的楚英,她微微颤抖,“小英,你,你告诉我……”,白秋离拉住楚英的手,“他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楚英似是恼怒的甩开她的手,“什么是不是……他就是去找江子楼了……他只是出门了!”她的眼中蓄满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濡湿了鬓发。
楚英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转过身,低着头道,“对不起清悦,我可能是最近有点累……你别多想,我们待会就启程去庆云城。”
白秋离似是想要安慰她,却被楚英点了穴,沉沉睡下。
楚英实在无法面对白秋离的疑问,她宁愿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孟浮生还活着。而现在,自己所需要做的是先带白秋离去庆云城,按照护卫所说,和江子楼联系上。
纵然是自欺欺人,也让她,骗得彻底一些吧……
楚英帮白秋离把衣物、首饰包袱收拾好,无意间看到火盆里有些还未焚烧干净的残页,她叹了口气,将这些灰烬处理掉了。
随后她让江子楼的亲随去清江畔将船只和车马之事迅速安排妥帖。如今白秋离身陷危机,为免泄露行踪,不宜走正门出城,思来想去从郊外走水路是最好的,只是不知秋离的身体能不能承受住旅途颠簸。
她将白秋离扶上马车,自己也登上马车,那亲随驾车缓缓离开。
眺望逐渐远去的南山,一轮红日升上山腰,天气真的放晴了,可是有的人却留在了昨夜的冰天雪地里。
楚英只觉得自己的生命也被带走了一半,随着昨夜的风雪,随着孟浮生,永远的翩然而去了。
她摘下头上的梅花发簪,放入了一个精致的木盒中,缓缓的合上锁扣。女为悦己者容,只是如今那悦己之人已经不在了。既如此,这梅花发簪,她亦永远不必再用。
付了定金,船家划船载着三人离开了南都清江畔。
悠悠江水,霏霏雨雪,前路茫茫,莫问归期。
流光篇❃(完)--------鉴月篇☾(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