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圣旨传到东宫的时候,罗凰凤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对面的诚郡王。诚郡王是安国的三皇子,与安太女同样是后君所出,比安太女长七岁,兄妹俩一同长大,彼此间极为信任。诚郡王比罗凰凤长的更像后君,高挑秀雅,眉眼温柔,只见他着一身浅米色圆领锦缎长衫,领口饰有金色的花纹,黄、黑两色相拼的宽腰带,佩环形墨玉环,头戴一顶描金纹的白色玉冠,赫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那是你的郡王府,你凭什么让着她啊?再说,你不回去,这孩子凭空是蹦不出来的。”
罗凰凤实在有些搞不懂自家哥哥的脑回路。纵然,在安国,少有贵女愿意嫁给皇子的,毕竟,嫁给皇子虽然能安享富贵,但也仅此一代,之后若是膝下无有长进的子女被封,王府不但会被收回,子女都有可能沦为庶民。诚郡王和其他皇子相比,一样,又不一样,他毕竟是后君的儿子,太女的亲哥哥。当年为他选亲,后君也是费尽了心思的。诚郡王妃虽非世家贵女,但在安京中的才名,也是人人皆知的。
谁知道,这二人婚后并不和睦。诚郡王甚至宁愿住到东宫,也不肯回府与王妃过活。问他什么,他也不肯说。罗凰凤倒是察觉到了什么,却不方便对诚郡王妃做什么,只一心想着,让诚郡王妃赶快为兄长生一个嫡长子、最好是嫡长女出来。毕竟,虽然诚郡王若是休妻另娶,只怕更不容易。而有了嫡长女后,她便能找借口为诚郡王的嫡长女请封,到时候,诚郡王父凭女贵,便是诚郡王妃死了,她也不必担心诚郡王的处境。
“我知道了。”诚郡王是真的好脾气,任凭妹妹发火,他也只是微笑着,“你先别管我了,这次的陶瓷展,说起来简单,其实很重要。特别有宁国的先例在,若是一个做不好,只怕会让母皇失望。”
见他如此,罗凰凤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或许和安皇面对众皇子的态度有关,也或者,和后君一向的教育也有关系,诚郡王的脾气实在好的有些过头了。没有人知道,于罗凰凤而言,诚郡王有多么重要。在她人生的大部分岁月中,都是他照应着她长大。无论是被父君关小黑屋,还是被母皇罚跪祠堂,他都在她的身边。他不仅是哥哥,更是朋友,是知己。所以,她宁愿他仗着自己的身份,嚣张跋扈些。想到诚郡王妃的所为,罗凰凤的脸上显出一抹狠色,又很快消失。
“陶瓷展的事不着急,”她对诚郡王道,“一则,有宁国现成的章程,母皇也不会眼看着我将差事办砸;二来,既然是有现成的章程,这差事,老二和老三必然会争。孤且要看看他们的动静儿。”
诚郡王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此事是母皇下了谕旨要你主持的,罗鹄凤和罗翳凤必然不会那么不懂事,。否则,只会图惹母皇不喜。你也不要把这件事不看在眼里,这事在宁国是宁太女主持;到了我安国,若是换了罗鹄凤或者罗翳凤,你让旁人如何看你?”
罗凰凤哼笑了一声儿。在诚郡王那里,她的事,总是高于一切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也很心疼自己这个傻哥哥。
“兄长不必着急,母皇做下的决定,哪里会轻易改变?我只是不想让老二和老三觉得很乐意做这件事罢了。有时候,孤得让她们知道,孤是不屑于与她们争,但是孤的,便是孤不去争,也是孤的。”
对罗凰凤的想法,罗鹄凤还是能够猜到一二的。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打算争取,却同样不想让罗凰凤以为他不想争取,因此,一听说安皇下旨令东宫督办安国的陶瓷展,他便换了正装,进宫请见安皇。后君见罗鹄凤来了,便起身回了后宫。
“怎么这时候来了?”安皇也不相信,罗鹄凤是为着陶瓷展而来。
罗鹄凤笑笑,直接道,“母皇下令要办陶瓷展吗?儿臣听说,宁太女也办了一场这样的展会。”
“怎么,你也要参与?”安皇也是笑着问。
罗鹄凤失笑,“儿臣只是想要提醒母皇,有宁国的珠玉在前,我安国的陶瓷展必然要更加出彩才是。”
这样直白的提醒,就差直说他不信任罗凰凤的办事能力了。安皇嗔怪的看他一眼。面对安皇的嗔怪,罗鹄凤却是不以为然,继续道,“儿臣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您,您和儿臣之间还有个小秘密呢。儿臣不过是想说,若是需要,儿臣愿意为母皇分忧。”
罗鹄凤所说的小秘密,正是已经试航远行的海贸生意。他们都知道,陶瓷展出不是目的,拉动陶瓷品的消费才是。尽管这些年安国的经济远非宁国可比,但想要有效拉动陶瓷的消费,也没有那么简单的。罗鹄凤相信,安皇之所以选择罗凰凤主持此事,是有心试探李家的生意,已经到了什么地步。毕竟,罗凰凤已经大了,李家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效忠于安皇。
即使安皇原本没有这想法,他特意这么一提,必然也勾起安皇的心思了。罗鹄凤别有用心的举动,在安皇的眼中,却是罗鹄凤担心陶瓷展办砸,伤了她这个皇帝的面子,特意到她的面前提起海贸一事。她心中温暖,脸上不免浮现一抹微笑。
“这是太女的事,你多操什么心?”
“是,”罗鹄凤见好就收,“还有一事,儿臣听说,今日圣师派人进宫了?”
安皇不由看了罗鹄凤一眼。几个女儿在宫中都安插有眼线,安皇心知肚明。但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只有罗鹄凤。他还真是笃定自己不会怪罪他?
“你有话要说?”
水泥是罗鹄凤千辛万苦从安国带回来的,虽然放在了宫中,罗鹄凤却又从户部召了诸多大匠,试图研究出具体配方。圣师不可能有水泥。可他不但有,还送到了她的面前。安皇觉得,以罗鹄凤的聪明,不难猜到圣师这东西来自何处。
对几个女儿之间的明争暗斗,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不心疼,私心里讲,她也不希望三个女儿之间互相残杀。但作为皇帝,她又希望从三个女儿中,选出最好的那一个。罗鹄凤忽然将话挑明,安皇一时竟有些心虚之感。
“是,儿臣有话说。母皇,儿臣听闻,在战乱前,天师教每年都会在安京内举行讲座,教百姓防疫避暑之类?”
安皇一愣,不想罗鹄凤提到的竟是此事,“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罗鹄凤不好意思的笑笑,“上次替母皇上秋云山见圣师,儿臣鲁班门前弄大斧,提到了此事,没防备天师教早做过此事。好在圣师宅心仁厚,没有嘲笑儿臣。”
这样的糗事,罗鹄凤竟然全不避讳她。安皇一边心疼孩子,一边又欣慰不愧是她偏疼的女儿,连这样的小事儿,都思虑到了。若不是实心办差,她哪儿会费心想到这些,还卖弄到了圣师的跟前儿。
“的确是有的。朕还记得,每年这讲座的主讲人,正是圣师。只是这些年,圣师一再说要闭关,这讲座便停了。想要请动他重新出山,只怕不容易。”
“依儿臣看,圣师对母皇还是十分尊敬的。司清颜那样的案子,圣师都愿听从母皇的安排,派人助大理寺一臂之力,更何况讲座这样于国于民都有利之事?”
这话让安皇听着高兴。经罗鹄凤这么一提,她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而且,有了圣师的讲座,倘若罗凰凤主持的陶瓷展出了什么纰漏,也不会那么尴尬了。越想,安皇竟是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圣师是深明大义之人,想来此事是有余地的。”
“那就麻烦母皇与圣师提一嘴吧。倘若圣师觉得麻烦,京中有关讲座的所有安排,儿臣都可以代劳。”
“也好,圣师讲座一事就由你来主持。”
“是,”罗鹄凤得偿所愿,似是十分欣喜,“虽然多此一问,但儿臣还是要问问母皇,陶瓷展的事,可有什么是儿臣可以帮太女的?”
安皇还没说什么,宫门外,已传来罗翳凤的声音。她哼笑着,口吻中满都是嘲讽。
“二姐真是好笑,母皇谕旨都已经下到东宫了,你还如此问,是什么意思?”
说着,她人已经踏入宫门。不同于罗鹄凤的一身正装,罗翳凤穿了一身浅蓝粉色团花的便服,头发用金冠婠起,额戴镶嵌着明珠的抹额,倒是和罗鹄凤平日里的打扮倒有些类似。
安皇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这是从哪里来?怎么这副打扮?”
罗翳凤弯腰拱手冲安皇行礼,“母皇,儿臣这是便服私访去了。您不经常说,二姐这么穿挺好看吗?您看看我,不比二姐差吧?”
相比罗鹄凤修长的身材,罗翳凤虽然也不矮,但她身材丰满,身着男子样式的便袍,颇有几分不伦不类。再说她这私访,安皇看了看她身上锦缎长袍,再看看她抹额上的明珠,还有金冠上的宝石,还真看不出她这是私访出行。
轻轻叹一口气,她问,“你去私访什么了?”
“母皇不是要做陶瓷展么?儿臣去问问有多少陶瓷商愿意参展。”
安皇微微一愣,这圣旨才刚刚发出去,罗翳凤却早已经在做调研了?
“是何人让你去做这件事的?”
罗翳凤看出安皇的不喜,踟蹰了一下,道,“母皇,儿臣只是听说宁国举行了一场陶瓷展,好像还挺成功的,就想着是不是也在咱们安国举行一场。没想到,母皇和儿臣想到一块儿去了。”
安皇看了她一眼。也不管罗翳凤是不是在撒谎,她径直明说道,“这事儿,朕交给太女督办了,你就别参与了。”
罗翳凤本来想着自己都这么说了,安皇怎么着也得让自己分一杯羹,没想到,安皇竟然直接拒绝了她。她嘟了嘟嘴,有些不甘。看看对面平静安坐的罗鹄凤,她心中更是火烧火燎。明明,她刚才都听到老二也提到陶瓷展了,安皇就乐呵呵的,仿佛也没有什么不乐意,怎么到了自己,安皇就直接拒绝了?这还不是偏心?
“母皇,您这不让我参与陶瓷展,总得给我点儿事做吧?我总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安皇看着罗翳凤,“你想要什么差事?”
罗翳凤又看对面的罗鹄凤,“我替二姐去征山南吧?”
罗鹄凤也是一愣,他是真没想到,都这么久了,罗翳凤还没打消征山南的念头。山南的事儿,他不是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和任紫琳确定关系后,他更加放在心上了,也因此,他不能冒然行事,而是选择仔细梳理山南的所有资料。山南虽然游离在安国的政治范围外,但有关山南的资料,历代的安国皇帝却没少收集。
看一眼罗翳凤,他不禁转头看向安皇,“母皇,山南之事,不可冒然。”
不等安皇说什么,罗翳凤已经翻了个白眼儿道,“二姐,你也别太霸道了?不能什么事儿都由着你来吧?我去征山南和你去征,能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为母皇分忧吗?”
罗鹄凤看着她,皱紧了眉头,“老三,山南的事,并不简单。”
“我当然知道不简单,”罗翳凤反驳道,“若是简单,母皇能任由山南的问题,遗留至今吗?我也不敢说,去了就能平定山南,但我愿做母皇的马前卒。”
看她说的大义凛然的,罗鹄凤不禁头疼的看向安皇。只见安皇平静的看着罗翳凤,像是没察觉到他的担忧。
“既然你几次三番提到要替你二姐征山南,那就去吧,”安皇如此说,“不过,你二姐为了山南之事,没少筹谋。她打算以利益相诱,你可以好好像她学学。”
罗翳凤的脸扭曲了一下,罗鹄凤看看她,并不觉得她会听安皇的话。扭头,他还是对安皇说道,“母皇,如此会不会太莽撞了?要不,还是我……”
罗翳凤柳眉一竖,想说什么,却被安皇打断,“就这么定了。”
她安抚的看看罗鹄凤,又将视线落在罗翳凤的身上,“朕告诉你,你好好请教你二姐。此事她费劲了心血,你若是敢坏了他苦心经营的局面,看朕绕不绕得了你。”
说完,她又叮嘱罗鹄凤,“将你手里的册子,给她一份。这事儿,她若是办不好,朕必然重责她。不过,她这话说的也对,你承担的太多了。该让你的姐妹为你分分忧了。”
罗鹄凤有些蹙眉,罗翳凤却得意的扬起了头。至于安皇所说的那什么册子,她根本没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