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影卫来了
“奴背殿下。”
温奴今年十六岁,身高已是不低。太女将他选在九公主的身边,就是要他照顾九公主的一切的。只是之前,九公主完全不需要他。现在,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终于有他发挥的余地了。背对着任紫琳,他恭敬的半跪下了身子。
任紫琳稍稍犹豫了一下。她不是个矫情的性子,也知道此刻温奴的选择是对的。趴在温奴的背上之前,她提醒温奴选一根树杈做拐杖。
被温奴背着,任紫琳感觉自己真的是骨瘦如柴。还是少年的温奴,很轻松的将她背了起来。山上杂乱一片,两人也不敢乱走,只能沿着山脊的方向,向下摸索。才走不大一会儿,前方的山林里忽然传来一阵聒噪的鸟叫声。任紫琳在温奴的背上抬头,看到一群飞鸟,背对着阳光,惊叫着自丛林中飞起。
“殿下?”温奴有些紧张。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放下任紫琳。他心想,若是来人并非救兵,他宁愿带着九公主跳崖,也绝不能让九公主受人折辱。
幸亏任紫琳这会儿并不知道温奴的想法。若不然,便是站不稳,她也要从温奴的背上跳下来了。她这身体虽然不好,但好歹是条命,怎么能不珍惜呢?
“莫怕。”她还安抚温奴,“如此急着赶过来的人,一定是十分关心你我生死的人。你猜,会是谁的人来了?”
会是谁的人来了?温奴心说,我猜不到啊。九公主归来的时间不长,他被太女挑进宫门的时间也不久。别看他刚才说的头头是道,那可是他进宫之后做过的所有功课了。
会是太女吗?每次看到他,她都会殷殷的嘱咐他要好好照顾九公主;会是皇帝陛下吗?那是九殿下的母皇,骨肉血亲;会是后君吗?人人都说后君贤德温厚,九殿下是他唯二的女儿之一,他没道理无视九殿下的生死;又或者,是二王殿下?大家都说,他是太女殿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也是他,舍了亲生女儿,将殿下从安国换回……
这山上,灌木生长杂乱。有的稀疏,有的稠密,彼此之间又歪歪缠缠,极不规则。再说地上的沙石,有些地方坚硬的硌脚;有些地方,一脚踩下去,又能将半个脚掌都陷进去。偏底下还有些或已经枯败,或正在枯败的树根、树枝,温奴就一脚站在陷埋了他半只脚掌的树根处,一脚落在坚硬的岩石上。
“殿下,您觉得,会是何人?”
“不管是何人,你我的小命大概是无虞了。”
温奴不想任紫琳竟是如此乐观,“殿下难道不怕是来看我们死不死的人?”
“连给我们补上一刀都不敢,将我们送到此处的人,必然是个胆小鬼。他不敢在此时还现身的。”
听起来,像是这么个道理。温奴刚想松一口气,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来:不管来者何人,她二人是不是都有可能不认识对方?九殿下失忆了,而他,作为九殿下身边最不得用的掌案,其实也没见过宫里的几个人。
不等他想清楚,耳边已经传来催马的声音。来者应该是个男人,声音有些沙哑低沉。他似乎很急,一边催马,温奴还能听到他正一边挥砍路上拦路的枯木树枝。
默默的吞一口口水,温奴希望九殿下的猜测是对的。
他们很快看到了来人。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普通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二十多岁,面容消瘦,穿一袭玄色夜行衣,手持宽刀,胯下骑一匹枣红色细颈宝马。大概是温奴和任紫琳注视的目光太过热烈,他也远远的看了过来。温奴注意到,目光相触的那一刻,男子不大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嘴角也不明显的向上翘了起来。随后,更是一丢手里的缰绳,轻盈的从马上跃下,向着他们飞速跑了过来。
为难他竟是一路跑,一路还要灵活的避开这短短一段路上的树枝。
“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他单膝跪地,双手抱刀,姿态很是恭敬。
“起。”
看来人的打扮,显然是远路而来,一身风尘仆仆,头发都微微散开了,可见赶路之急。
察觉到任紫琳的打量,男子也微微抬起头来。比温奴敏锐的多,他一下就发现了任紫琳和九公主的不同。他,是九公主的影卫。自九公主出质那一日起,就一直陪在九公主身边的。九公主本来从没想过她还有归国的一天,早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所以,她早早替他们安排好了后路。这一切,并没有因为她得以归国而有所改变。入宫前,她就将自己等人安排了出去,身边只留了影九和影十两个影卫,假做日常的护卫。影九和影十是一对龙凤胎。到底是年轻了些,这才没多久,殿下就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宫外。
她明显更加憔悴病弱了。这是他们早预料到的,倒也不怪别人。殿下入宫后,听说太女专门请了人给殿下医治,但殿下并没有好转。听说已经是毒发了几次了。但她的精神却是出乎预料的好,看着整个人都轻松愉悦的样子。但就是这样,才有些不太像是他家主子。
但他又不可能认错自己的主子。他是练武之人,最是能够察觉一个人的气息变化。
正纠结,他来的方向上又传来一阵响动。转头,他看到一个身穿绛红色紧身长袍,脚蹬黑色鹿皮靴,外面罩一件黑色披风,高大挺拔,面容严肃的男人,一手放在腰上的长刀把手上,一手张开,巧妙的借着山上高高低低的树杈,赠犹如大鹏鸟一样朝着几人飞奔而来。
“六哥!”他有些高兴的叫道。
“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被叫做六哥的男人也迅速来到了任紫琳的身前,单膝跪地。
“起。”
影六站起身,转头示意先前叫他的影卫去牵马,然后走到温奴的身边,伸双手将任紫琳接了过去。将任紫琳安置在马背上,怕不怎么牢靠,还细心的在马鞍上拴了一个带子,让任紫琳抓着。
这下,任紫琳就舒服多了。影六走上前,亲自牵马,带着几人向着山下走去。
“我失忆了,并不记得你们是何人。”任紫琳主动开口说。
影六闻听此言,微微蹙紧了眉头。他先是转头看了一眼之前赶过来的影卫。见他也是面带惊讶,又将目光投向老实跟在马屁股后的温奴。温奴被他的目光看的一个激灵。
“奴,奴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殿下昏迷醒来,就成了这样。”
听温奴如此说,影六又审视的看了温奴一眼。然后才回答任紫琳的话。
“属下等是您的影卫,我是影六,他是影七。”
和影七一样,他一眼就看出了任紫琳的不同。听到任紫琳说失忆,他竟是觉得,原因找到了。而且,这在他看来,是好事。
影卫?任紫琳也是身边长年跟着保镖的人。影卫一词,虽然听着是个新词,但还算能理解。
“既是影卫,为何没在我的身边?”
“殿下有意抛开影卫行事,属下等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说完,影六大概也觉得,如此说的有些太过简单了,“殿下一直觉得自己时日无多,进宫前便将影卫多数安排在了宫外,身边只留下了两个不中用的。属下在殿下的影卫中排行第六,前面还有五个哥哥、姐姐,被称为头。他们本是早一个月入京,为殿下探路的。但不知为何,竟然全都失去了联系。属下担心他们的安危,这段时日,多数精力都集中在寻找他们的踪迹上,疏忽了殿下,也没想到殿下竟然真的能狠下心抛下咱们。”
敢情儿,这是自杀?任紫琳很想辩解一番,她可不是个轻易选择这样一条路的人。
“跟在我身边的那俩呢?”
“事发前,殿下将他们都遣出去做事了。”
因着距离十公主蓝雪的归期越来越近,影九被九公主派往梧桐殿盯梢荣贵君。说是要提防荣贵君在十公主的归来大典上动手脚。自从回归,影九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派出去盯着荣贵君,算得上轻车熟路了。却不想这一次,他才一脚踏上梧桐殿前的梧桐树,一个铁笼就罩了上来。他全无防备,被罩了个正着。影九不敢惊动他人,只想着影十迟早会发现不对,前来救他。可一等二等都不见影十前来,他才恍然觉得不对。等影十来了,他才知道,影十也没在东五所护卫九公主,而是被派去了蓝采君的芙蓉殿。她那边倒是并无惊险,只是影十左思右想,都觉得让她亲自监视十殿下的亲生父君好似哪里不对。等她回到东五所,发现九公主不在,第一时间就想到影九有可能也和她一样被派了出去。随后,果然在梧桐殿发现了被困的影九。
这么一来,他们就猜到了九公主的打算。她毒发的越来越频繁,本就十分痛苦折磨。偏宁皇等人还总派人明里暗里的试探。殿下这些年在安国苦心筹谋,已是费尽心血,根本不想和宁皇等人周旋。可她的无动于衷,让宁皇等人更加怀疑她手中“底牌”多多,担心她会对太女不利。
当然,什么对太女不利,不过是借口罢了。真实的原因,是所有人都想从他家殿下手里将“底牌”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