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被人带着从密道逃脱,出了宁京的十六,开始是一路直奔胶州而去的,只是出了宁京,她就知道不行了——宁京外,胶州剿匪成功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听到胶州海匪被剿,十六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她,或者说尤家,早就被盯上了。所以,才会对胶州的动向毫无察觉。而太女竟敢在军演的同时动兵胶州,显然是对军演有信心的很。思来想去,十六最终还是将任红彦的自信归功到任紫琳的身上。
于是,她果断调转方向,打算前往管城等待任紫琳的车驾。她知道,若是任紫琳肯给尤家一线生机,尤家就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她不肯,尤家就真的完了。
她虽然年幼,又是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但到底事关一族的存亡,她半点儿不敢耽搁。临近管城时,她又听到一个消息:管城正在公开销烟。尤家在管城的势力,已经被七王全部拔出,十六的消息来源,正是在各个路口张贴的大布告。她没敢靠近,却听有人在大声宣读布告上的内容。
等到了管城,十六甚至还看到了许多敲锣打鼓的队伍和舞狮队。管城边军十人一队,沿街高喊公开销烟的地点和时间。入住了管城的客栈后,十六也带着人去了销烟的地方看。只见地上被挖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池子,池子里有水,像是才被灌进去的;池子的对面,还筑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捆绑着数十个只穿了中衣的男男女女。这些人神色萎靡,个个身材瘦削,一副营养不了的模样。
“这些人,犯了什么错?”十六将自己改扮成了普通富户家的少爷。好在她年龄还小,正是不辨雌雄的时候。
“外地专门过来看销烟的吧?”被问及的青年一脸的兴奋,“那些人,都是藏在尤氏医馆里吸食逍遥丸的人。都上瘾了,已经都不成人样了。快看,有人犯瘾了!”
青年正说着,高台上一个发髻松散的少女忽然抽搐起来,她翻着白眼,嘴里开始忍不住开始哀求,直呼“要”。
十六本想反驳青年,尤氏是没有医馆的。可看到这样情形的青年已经兴奋起来。
“看到没?她只会说要了。你知道她要什么吗?她要逍遥丸呢!”也不用十六回答,青年自己就全说出来了,“这是七王殿下仁慈,不愿他们丑态百露,丢了我大宁人的脸面。若是不绑着他们,就这会儿,你只要能给她一丁丁点儿逍遥丸,让她给你舔脚丫子,她都肯。”
青年用手指甲比划着“一丁丁点”是有多一丁丁点儿,满脸都是鄙夷,一边又补充说道,“啧啧,同样都是皇亲,尤家可真是丧尽了天良了!”
十六默默咽下了嘴边为尤家辩解的话语。
“要我说,这样的败类,就该和一会儿要销毁的逍遥丸一起扔坑里,”青年还在义愤填膺,“也就咱们七王殿下心善,还让人一天三顿给这些人送饭。呸!依我看,给这些人吃饭纯属浪费!”
“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人就是在尤氏医馆里吸食逍遥丸的?”
“殿下抓人那天,我看到了啊。”
青年一脸的兴奋。但实际上,逍遥丸是毒,对人有大大的危害一事,虽然有人敲锣往乡里宣告,信的人并不多。所以,七王亲自带人从所谓尤氏医药馆往外带人的时候,关注的人并不多。还是七王又让人拉着这些人敲锣打鼓的示众,大家才知道的。而且,开始也没人把这示众的人放在心上。毕竟,管城的日子能过也才没多久,没多少人有闲心关心其他。但这并不妨碍青年在一个“外乡人”面前吹牛。
十六有几分惊讶的看了看眼前的青年。她虽年幼,倒也不难推测出其中的关窍。想来,所谓七王从“尤氏”医药馆里抓人,一是为了栽赃尤家,二来正是要借这些人,要百姓们都看倒逍遥丸的危害,从而顺利销烟,在宁国断绝逍遥丸的存在。
悲哀的微微闭了闭眼,十六只觉尤家的生机又去了一层。
“难受吗?”
一个微带阴郁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十六不禁脊背一紧。转头,她看到一身绸缎便衣的七王正站在她和青年的不远处。
青年先她一步,惊叫了一声儿,“王爷?”声音是又惊又喜,俨然一副见到信仰的模样。
七王微微朝青年点了一下头,“我可以与她单独谈谈吗?”
青年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富家少爷的小少年竟然认识七王。他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十六,冲七王一礼,转身跑了。
“我身边的武士……”十六有些怯的看着七王。
“呵,”七王微微冷笑,“你还有心顾得上他们?”
“七哥,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我大宁百姓难道不无辜吗?”
十六有些张口结舌,许久才道,“不管七哥信不信,我从未伤害过大宁百姓。”
七王又冷笑了一声儿,冷冷质问,“是吗?难道,本王还要感谢庆幸你还年幼吗?你没做过,你父君也没有吗?尤氏一族的所作所为,难道你丝毫不知吗?”
十六小脸惨白,“七哥,我们也是没办法!”
“哦,说来听听,如何个没办法。”
十六摇头,“让我见九姐。我,我只说给九姐听。”
“呵,十六,是谁给了你错觉,让你认为你如今还有选择的权利?就凭尤家的所作所为,本王今日就是将你就地活劈了,都不会有人怪罪本王。”
“扑通”一声儿,十六跪下了,“七哥,我知道,尤家有错。可你也应该知道,这是一个针对三国的大局。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尤家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吗?他们,他们是不是还有其他阴谋诡计?”
七王嫌恶的向后退了一步。他来到管城后,从未背人行事,也因此,管城中有不少人都认识他。十六这一跪,顿时引得许多人都驻足观望过来。七王恨得咬牙,他一把拉起十六。
“跟我走!”
他转身就走。原本跟在十六跟前的六个人之前并不动作,这会儿同时伸手过来抢十六。七王敢过来,当然不是全无准备。他的身边,正跟着监察司里的人。同时动手的,还有将十二送入凤城后,又重新潜回管城的凌十三。
“是你?”十六是认识凌十三的,她曾经想要暗杀她的父君。
凌十三毫不理会十六的惊呼,全程都在帮监察司的人。但尤淑君留给女儿的底牌,又哪里可能是普通人呢?一时间,场面顿时有些混杂起来。十六注意到,管城来看热闹的百姓,并没有就次惊叫四散,而是默默的围成了一个圈。
他们,这是怕她们跑掉?七王来管城才多长时间啊,竟已有如此的威望?十六不禁惊讶极了。
这时,又有人加入战局。这些人,十六没有见过,但一见他们出手,十六就知道,是影卫到了。她再顾不得其他,扯着嗓子高喊起来。
“九姐,九姐,求你见见我,求求您。尤家真的是被逼的,尤家真的是被逼的!”
七王气的伸手去堵她的嘴,被她狠狠一口咬在虎口。十六也不跑,只站在原地大喊。只是她也没喊出第二声来,就被一人一掌劈在脖颈上,给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十六先是影影绰绰的看到一角蓝色的裙摆。柔滑的细绸湖蓝布料,随着主人的脚步轻盈的从她的眼前划过,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优美。再睁大眼,她就看到细绸裙的主人,蓝雪正一边手里握着一本书,一边弯着腰凑到对面坐着的任紫琳的身边,去看她手里正观看的书卷。
“怎么,我手里的这本比较好看吗?”十六听到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问。
这声音她并不十分熟悉——九公主归来后,她也只在大庭广众的时候,见过两次这位大名鼎鼎的九姐。后来,她也曾前往东五所拜访,却被客气的请走了。再然后,九公主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便是有她并没有身消香陨的消息传来,在大家的嘴里,也都是传奇了。十六一直都知道,她们之间可能存在敌对的关系,只是从来不知道,自己连一合之力都没有。
“我就看看你读到哪里了?”蓝雪的声音有些讪讪,人仍旧凑在任紫琳的身边。
任紫琳笑了一声儿,没阻拦她。十六刚想出声儿,抬头却发现蓝雪已是转身,将任紫琳对向她的方向遮了个严严实实。
十六不禁一阵脸热。
“十姐不必如此防备我,我绝无加害九姐之心。”
“呵,嘴上说的那么好听,谁知道你背地里的打算?”蓝雪丝毫不给十六脸面,“听说,今日市集之上,你对着七王好一阵逼迫,好似你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又好似九姐对你做了什么?”
十六再次脸热。她虽然有着一腔的勇气和热血,到底年幼了些,脸皮还有些薄。
“我,我只求九姐听我解释。”
“听你解释完之后呢?”任紫琳轻轻推开了蓝雪。她放下了手中的书,转头看向十六。十六已经坐了起来。她看到任紫琳脸上平静至极,没有半分或怒或气的痕迹,心底不由一沉。
“九姐,你既然能给十二哥一个机会,为何不能同给我一个呢?”
任紫琳好笑的笑了,“这么说,你是想要向我讨一份公平?”
十六从任紫琳淡然轻笑的眼眸中,看到了嘲讽。她张了张嘴,脑海不由浮现了七王那句“我大宁百姓难道不无辜吗?”她想,任紫琳其实想说的,是“你来向我讨一份公平,可曾想过对我大宁百姓而言,是否公平”吧?
咬一下舌尖,十六道,“不论是凌家,还是我父君,都是将我当做继承人在培养的,我知道许多凌家、陈家、李家,甚至是岛国的秘密。我愿意用这些秘密换我父君及凌氏的性命。哪怕,”她说的有些艰难,“被贬为庶民;哪怕,被流放千里。”
听到十六如此说,任紫琳仿佛来了兴趣,“如此,那就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