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真假口谕
听到赭衣的声音,任紫琳抬头,看到场中的打斗已经停了下来。而开口的赭衣,被头五中平凡的胖子扣住了脖颈。他手上的宝石戒指可不完全是装饰。而胖子身体的侧后方,正有一个人手持匕首,抵在他的腰间。
再看场中其他人,或是一个对着几个,或是几个对着一个,手中各自握着各式暗器,互相对峙,又互相牵制,结果,却是平局。
这结果,还真是出乎任紫琳的预料。但同时,任紫琳可以确定了:这个赭衣不是来杀她的。她笃定原本跟随九公主的影卫们会拼尽全力,而赭衣,他带来的人多,但却恰好维持了这样的一个结局。若说不是有意为之,任紫琳都不能信。
“好,还真是好。”从软椅上起身,任紫琳慢慢走向赭衣,“你不觉得,或许你再多带一个人来,你就赢了?”
赭衣看着行动缓慢,却不给人丝毫迟滞之感的任紫琳,“带这些人来,已经不容易了。殿下别院四周的人,虽不都是影卫,但个个敏锐警觉,出手不凡。”
“哈,”任紫琳轻笑,“这话该让这别院里的所有人都感到无地自容了,若大家当真警觉,你不会得逞的。”
原本的九公主,到底是对回归宁国没报任何期望的。她大概还以为,她死了,她手下的这些人也就解放了。
“不过,若眼下这局面就是尽了力的后果,你岂不是杀不了我了?”
赭衣心说,他也没打算真杀。再看任紫琳,她泰然自若,完全也没有被杀的自觉。停在他面前,她对着他上下比划了下,似乎是在衡量要从哪里下手,打他一下。她不算矮,个头到他的耳垂下了,不过是极瘦,身形好像只有他的一半宽。细细的拳头握起来,手腕纤细,好像一碰就会断似的。
就这样的小身板,赭衣觉得,自己一巴掌能打十个。正这么想,任紫琳一脚踢向他的裤裆。
赭衣也没防备任紫琳能这样不讲究,他本能的弯腰。可才一动作,他就知道坏了。抬头,他看到就站在任紫琳身后不远处的影六,手腕向上一翻,便将黏在手腕上的细丝抓在了手里。那细丝比钢刃还利,影六却好似毫无所觉。不过是翻手间,他双掌已是鲜血淋漓。
他行动很快,冲过来,冲着他的腿弯就是一脚,顺势还将手里的细丝绕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好!”齐公公在一旁,高声喝彩。
一袭即中的任紫琳转头,发现他竟是真的没有插手的打算。看起来,明卫和暗影分道扬镳一事儿,像是真的一般。
“现在,能再和我说说那什么太上皇的口谕吗?”她弯腰,冷冷的扯起嘴角,看着赭衣的眼睛说。
赭衣的腿弯里还踩着影六的脚,不过他并不在意。仰头,他看着任紫琳咧嘴一笑,“殿下归来后,没打听过太上皇陛下的境遇吧?明卫已经多年未能得见她老人家的金面了,那什么口谕,是我瞎编的。”
任紫琳还真是没听身边的影卫说过将九公主送出国门为质的太上皇后来怎么着了。而她,也没关心过。
“你瞎编口谕的目的?”
“殿下,如果咱们进门纳头便拜,说是投奔您来的,您肯定不信吧?”
“我现在仍然不信。”
“我知,”赭衣还是咧嘴一笑,“可至少,赭衣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您,赭衣率领的明卫虽比不上在安国历练了六年的哥哥姐姐们,但咱们也不是酒囊饭袋。”
“就为了这个?”
赭衣还是笑,“这个还不够吗?殿下手底下,不要废物吧?而赭衣,也不想再带着手下的兄弟姐妹们去走镖,做护卫了。我们都是自幼就被训练来杀人的。若是能给殿下当个马前卒,也不算辜负了这一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功夫不是?”
任紫琳缓缓直起了腰。她不知道赭衣所说是真是假。
见任紫琳沉默,旁边的腾嬷嬷也开了口,“殿下,老奴知道,这些事儿在殿下听来,多半会有些匪夷所思。可那都是真的。殿下离宫后,太上皇的身体衰败的厉害,精力也一日不如一日。这时候,她老人家身边的明卫开始一个接一个的遭人毒手。可那时候的太上皇,已经连殿门都极少踏出了。太上皇便猜,到底还是陛下容不下影卫。我大宁国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她老人家就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才放任影卫自生自灭到现在。”
还真是自生自灭。听刚才赭衣的意思,堂堂皇家的暗卫,都去做保镖、护卫谋生了。任紫琳转头又看向齐公公。
“老奴倒比赭衣的情况要好些,毕竟,影子比起他们这些只会打架的武夫来,还算有些脑子。”齐公公道,“当年,明卫在宫里一再出事儿的时候,老奴还在宫中做事。太上皇她老人家对老奴说,陛下迟早会猜到老奴身上的,与其在宫里丢了性命,不若尽早出宫打算。老奴也不甘心就这样引颈就戮,就真的逃了出来。这些年,陛下可没少派人寻找老奴的下落。”
听着,还挺憋屈的。
“不过殿下,太上皇临终前,的确有口谕留给您。”腾嬷嬷又说,“太上皇说,殿下或许在安国受尽了苦楚,但至少还有命在;若是太女执意要迎您回国,只怕会成为您的催命符。她说,您若是听从了太女的安排归来,请您务必低调行事,但万不可大意。”
呵!这话说的,让任紫琳既不赞同,又觉得是马后炮。
“可惜了您到底回来晚一步,老奴没能等您进宫。”
任紫琳觉得,这样的话,九公主不听也罢,“我只是不懂,陛下她,为何会如此忌惮影卫?”
“呵,”齐公公阴恻恻的笑了一声儿,“殿下忘了,多年前,安国的老安皇是被影卫刺死的;一年前,影卫又一次成功刺杀了老骜皇。陛下这是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呢。”
任紫琳有些蹙眉,影卫是自己人,若非得已,怎么会刺杀自家主君?宁皇,这是昏了头了?
“太上皇知道陛下这想法吗?”
“知道又如何呢?”
也是,总不能为了区区影卫,和亲生的女儿翻脸不是?这么一想,任紫琳就有些明白,齐公公等人为何会单找上她了。同是不被宁国皇室所容之人,他们大概觉得,大家会有共同语言吧?
“你们,是在宁太上皇的寝陵里遇上的?”
“是。”回答任紫琳问话的人,是腾嬷嬷。自始至终,她都礼仪规范,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老奴和侍衣几个是太上皇身边最后的老人儿了。太上皇驾崩后,宫室被锁,太女殿下派了人过来,要将老奴几个接到东宫,可太上皇却是给老奴留了最后的口谕的。老奴无论如何,也是要完成这口谕的。”
太上皇竟然还有口谕?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腾嬷嬷。
“太上皇终是没能支撑到您归来。她说,是她害您与陛下母女不睦,又害您飘零半生,历尽坎坷。陛下当朝,她为您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在陵墓里为您留下个位置,算是她这个当祖母的,最后一点儿慈心了……”
这安排,是怕九公主成为孤魂野鬼?任紫琳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酸楚。堂堂的太上皇,只能为孙女儿做如此憋屈的安排,大概,也是没谁了。
“为太上皇看守陵墓,是老奴向太女殿下求的。后来,齐公公就来了。再后来,赭衣也来了。”
齐公公没想到,太上皇还在寝陵里为九公主留了位置。他让人拦了头五,带着人往太上皇的寝陵去,也是因为太上皇在寝陵里,早早为影卫留了位置。不过,这位置,却是为了活人安排的。
“我也一样。”赭衣也这么说。他和齐公公虽然是一前一后前往太上皇的寝陵的,但影卫岙却是他和齐公公一同捣毁的。
“在寝陵里转悠了三天,老奴出来才知道,腾嬷嬷带着四侍和其他的守墓人住在一起。”
“我也一样。”赭衣又附和。
“老奴觉得,腾嬷嬷到底是太上皇身边的旧人,不该落的如此下场。知道殿下愿意见老奴等人一面,老奴就斗胆带着腾嬷嬷几人一起来了。”
“我也一样。”赭衣还是这么说。
齐公公又说,“影卫的变故,也可以说是自从殿下出质就开始了的。也因此,老奴对殿下的情况很有几分关注。听说太女执意要迎殿下归国,老奴就暗中开始准备。头五先后从安国动身的时候,老奴就收到消息了。老奴的计划,本来是想要先说服他们,再由他们引荐老奴到殿下面前的,谁知道,他们的警惕之心太浓。虽然老奴这段时间没少示好,可他们就是不信老奴。”
“呵!”头二冷笑出声儿,毫不掩饰的冲天翻了个白眼儿。
“赭衣就是硬凑上来的了,老奴也不知道他的计划。”齐公公只当没听到头二的冷嘲。
“咱们明卫,不会玩儿那些鬼魅魍魉的手段,就只会打架,”赭衣昂着头,高声道,“殿下,赭衣的确没有计划,跟着蹭进来,也是为了今天这一场能让您看见的打架。”
说着,他手一翻,托着一枚金晃晃的印章往前一送。
“今日,明卫冒犯了殿下,您杀了咱们这些人都行。但这枚明王印,请您收下。”
明王印,可号令宁国所有影卫里的明卫,相当于兵符一样的存在。
齐公公也不甘示弱,袖着手说,“老奴的影印在见到头一后不久,就交给了他。”
头一还真收过齐公公的印章,但却不是齐公公亲手交给他的。而是,他好像落在了他的手里。那时,齐公公带着几个人一一接见暗影在宁京里的头目。头一一时搞不清楚他的用意,还以为他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心,所以将影印暂放他处。这会儿听来,竟是这般打算的。
从袖中将影印掏出,头一毫不避讳的将情况说了一遍。
任紫琳看着两枚不大,但分量都不轻的印章,许久才笑了一声儿。
“行了,都撒手吧。”
等到人都站好了,她才又说,“既然是来投奔我的,以后就得都听我的。”
“那当然。”
“那这么着,你们都先给我交一份花名册上来,列举一下手下都有多少人,多大了,是男是女,擅长做些什么等。”
咦?这要求有些新颖奇怪。不过,被顺利留下的齐公公等人都一口答应了下来。至于具体的安置,且看便是。
“谢过殿下收容。不过,老奴还有一句话要说。”
“哦,说。”
“如殿下所说,殿下的讣告一事,老奴早听说了。赭衣对殿下有献礼,我暗影自然也不能落后。所以,今日临来之时,老奴往宫里派了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