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杀目标
安皇没想到,罗鹄凤竟然会剑指影卫。三国中,没有人不知道老安皇是死于影卫之手。也因此,安国的夜莺,骜国的夜枭,排名都落在了宁国的影卫之后。但罗鹄凤自幼生长深宫,顶多也不过是听过影卫的名号罢了,怎么会如此关注呢?
“为什么对影卫感兴趣?”安皇一副随便问问的模样。
“儿臣怀疑,老骜皇之死和影卫有关。”罗鹄凤一脸的坦然,“儿臣以为,宁国最擅长使用的,也就是影卫了。”
这话,成功的取悦到了安皇。她笑出了声儿,指着罗鹄凤嗔怪,“你啊,促狭!不过,你为何会如此以为呢?”
“骜皇宫变前,季叔杨不过是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一夜之间,不但老骜皇驾崩,骜太女也被刺身亡,老骜皇的心腹亲信,骜左相陈瑾也被害。不但如此,陈家在骜都但凡有个一官半职的,都被杀尽了。儿臣不相信,单凭季叔杨一个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别人也就罢了,骜左相陈瑾可不简单。他出身微寒,年轻时就与鱼龙白服的老骜皇相识,以区区举子的身份入朝效力,一步步竟是坐到了左相的位置上。当然,也有人说,他其实是老骜皇的情人,不过是后君的位子已被杨家人所占,所以不肯入宫罢了。他的左相之位,正是老骜皇对他的补偿。不管真相如何,他的确独得老骜皇的信任,不但任由他结党,手中还握有自由出入宫廷的腰牌。罗鹄凤以为,季叔杨在发动宫变这样紧张的时刻里,还不忘杀陈瑾,牵扯陈家,与他和老骜皇的关系不无关系。
听罗鹄凤这么说,安皇微微翘了一下嘴角,笑意却是不达眼底。也就是罗鹄凤这么大的孩子,才会相信什么情情爱爱的。同为皇帝,她相信,老骜皇与陈瑾之间,绝对与情爱无关。在她看来,老骜皇无非是玩脱了,年轻的时候,给了陈瑾太大的权柄。当她想要回收的时候,已经是有心无力。季叔杨既然有了野心,又岂会再留着控制半朝的陈瑾指手画脚,当然是先杀之而后快。
手里揉捏着橘子皮,安皇有些可惜罗鹄凤不是她立下的太女。而且,这性格,还是有点儿稚嫩。
“季叔杨的父族,杨家,手握骜国差不多五分之一的军权。也许,是杨家帮了他呢?”
这话,就是考较了。
罗鹄凤不慌不忙的扬唇一笑,“母皇,杨家虽然是季叔杨的父族,但同时也是骜太女的父族啊。您别忘了,杨后君和季叔杨的生父杨贵君是堂兄弟,同出身于杨家呢。而且,在这场宫变中,杨贵君和老骜皇一起没了性命。季叔杨再狠,也不能父母一起杀吧?”
还算不错,勉强顾全了局面。安皇又问,“你觉得这其中有很多事,是影卫嫁祸给季叔杨的?”
“是,除了影卫,儿臣实在想不到其他的情况。”
“你能想到这些,已是不错了。”安皇先夸了罗鹄凤一句,然后才问,“既然是怀疑和宁国的影卫相关,为何没有去查一下,同一时间里,宁国是什么情况?”
罗鹄凤粉面微微一红,轻声道,“儿臣,儿臣倒也想,但不是没那么多人手嘛。”
安皇轻笑出了声儿。没那么多人手的话,她是不信的。于贵君虽然避居深宫,但绝对不是没有自保之力的人;罗鹄凤自己,也已经代她巡视海防有近十年了。这差不多十年中,若说罗鹄凤完全没有以公谋私,那就真的太蠢了。
“骜皇宫变前,宁太上皇正濒临驾崩,宁国却一直秘而未宣。影卫,本是宁国历代皇室御用的暗卫,可到了当今宁皇这一代,宁太上皇并没有如期驾崩,影卫也就没有被移交给新登基的宁皇。这才有了夜魅和所谓夜雨宫。宁太上皇一向行事疯狂,走到人生的最后了,她势必是想要拉一个垫背的的。”
“母皇的意思是,骜皇宫变,可能是源于宁太上皇的心血来潮?”
“不,宁太上皇做事,从不心血来潮。”
相反,即使已经怒到了极点,她仍能工于心计。当年,先是她的爱女清河长公主携驸马在南阳殉国,紧接着,卢贵君也战死在琅城,她一边御驾亲至琅城为卢贵君收尸,一边连发七道缴文大骂老安皇。她骂老安皇背信弃义、自食其言,破坏了两国的和睦相处,背叛了两国世代交好的情谊,又历数安军在琅城的恶行,骂老安皇乃是截胫剖心之辈……七篇缴文,将安国被钉死在了弃信忘义的耻辱柱上。彼时,已经年迈的老安皇偏爱安逸,那七道缴文,愣是将她也逼到了琅城,从而丧了性命。
直到那时,她才明白,宁太上皇的所有骂,都是为了引老安皇去琅城送命的。
罗鹄凤也是知道宁太上皇的七道缴文的。因为这七道缴文,安国成了三国战乱的罪魁祸首,罗鹄凤却有些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既然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母皇,当年的战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听到罗鹄凤询问当年战乱的真相,安皇不怒反喜。她的三个女儿里,太女罗凰凤自以为体贴,从不会在她面前提及这些过往的“伤心事”;罗翳凤自以为聪明,根本不在乎这些过往的真相到底如何。只有罗鹄凤,坦荡又真诚,敢于正视历史。当然,让安皇欢喜的,还不止这些。安皇更喜欢她面对自己这个母亲的这种态度,认为这是她对她信任和不见外的表现。
“我安国当然不是战乱的罪魁,当年你祖母也是上了陈瑾的当。”说起这些往事,安皇还真是有些感慨。因为宁太上皇的缴文,有多少大臣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及这些事,而她又何尝不是有苦难言,“当年,宁、骜之间摩擦不断,你祖母原本是想要调和的。谁知在这个过程中,她意外知道了骜国对宁国意在必得,准备的极为充分。她几乎可以判定,宁、骜一旦开战,宁国必输无疑。她犹豫了。陈瑾也趁机游说她与骜国联合。你祖母当然是不同意,这天下谁不知道我大安与宁国有着世代交好之谊?陈瑾被拒绝后,又游说你祖母不要插手他两国之间的争斗。可这又怎么可能呢?陈瑾嘴上如此说,但绝对不会放任安国独善其身的。”
独善其身?安国当然无法独善其身!罗鹄凤微垂眼睑,心说,这样的情况下,安国最好的选择,应该是联合宁国,将怀抱野心的骜国狠狠的打压下去。否则,就是放任骜国的野心,下一个受害的,必然是安国无疑。
但显然,老安皇最后还是起了与骜国共同瓜分宁国的心思。坏就坏在,两国的联合也并不彻底,到底是给了宁国生还的机会。
“祖母的抉择不能算错,”罗鹄凤说,“但周锦媛袭击琅城得手后,为何要屠城呢?她还将卢家军众将领的尸体挂在城头曝晒,此举实在有些不妥。”
可不是不妥嘛。实话说,安皇也不知当年周锦媛是奉了谁的命令,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因为她虽然一举得胜,但也很快被重新夺回琅城的宁军杀死了。杀死她的人,正是后来同样在琅城战死的卢贵君。他本是后宫中人,宁太上皇之所以允他带兵到了琅城,正是因为他除了是宁国的贵君,还是卢家军统帅卢虎的亲弟弟。清河长公主,就是他的女儿,原本被封在宁国的腹地清河。可出了卢家军的事之后,其驸马祖居之地南阳也被骜军突袭。清河长公主随驸马往南阳增援,不久后也殉国了。
接连失去两个亲人,宁太上皇这才发疯。老安皇不想背负恶名,但也自知理亏。几次书信被宁太上皇拒收后,她才决定也去琅城。她的目的,是要想劝宁太上皇投降的,没想到反而是被宁太上皇的影卫要了性命。
匆忙登基的安皇这才觉得不对。这时再观骜国与宁国的战场,她才发现,骜国虽然也杀了清河长公主,但也只怪清河长公主硬是要往边疆凑。骜国的攻势,其实并不怎么要强。她多了个心眼儿,命出征的大军在与宁国的边界摆开了长阵,但只与宁国胶着,并不真心缠斗。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让罗鹄凤知道了。
但安皇即使不说,罗鹄凤也并非对三国战乱一无所知。安皇的决策,也不能说不对。到底是以一敌二,即便是有心放水,也足够让宁国疲于应战。再转念想安皇话里的意思,罗鹄凤心头不由灵光一闪。
“母皇说这些,是想告诉儿臣,宁太上皇早就在筹划杀老骜皇了?”
安皇不是这个意思,听到罗鹄凤这么说,她一愣之下,随即又笑了,“既然仇家是我安、骜两国,宁太上皇怎么会只盯上老骜皇一人?”
罗鹄凤微微一愣,许久才明白过来。她吓的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母皇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皇被罗鹄凤的动作吓了一跳,但随即又笑了,“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快坐下。”
罗鹄凤依言坐下了,眼睛却是不敢放松的紧盯着安皇,“母皇,你刚才所说,到底什么意思?”
安皇很是淡然,“能有什么意思?意思是,你母皇我,曾经也是宁太上皇的目标之一呢。”
罗鹄凤瞪大了双眼,看着似乎完全没把这当回事儿的安皇,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仔细想,的确是若是宁太上皇想要暗杀老骜皇,又怎么会不想暗杀安皇呢?从地理位置看,三国三角相对,唇齿相依,互为牵制。而三皇中,宁皇年龄最长,安皇最为年轻,而老骜皇渐渐沉迷酒色。影卫不可能同时暗杀安皇和骜皇。毕竟那样太容易同时引来两国的报复,让宁国重现三国战乱时的危局。若是在安皇和骜皇中选一人作为被暗杀的对象,是她,也会选安皇。一来,骜太女为老骜皇长女,三国战乱后就已经开始监国。而安国的三位皇女中,最年长的罗凰凤虽然已经年近二十六,却为人自大浮夸,并不怎么得人心,再加上,她们姐妹三人年龄相差不多,若是安皇一旦有个什么不测,很容易起内斗。
如此一想,罗鹄凤猛然出了一身冷汗。她竟从不知,她的母皇竟然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危机中。
眼见罗鹄凤又是惊讶又是后怕,安皇心中不禁有些欣慰。朝中也曾有大臣上书建议她早些让太女主管一部,她一直没有同意。并非她不肯放权,而是在她看来,太女的成长还远远不够。她没想到的是,太女迟迟不能成熟起来,但罗鹄凤却貌似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鹄儿莫怕,”她说,“既然是骜国那里出了事,朕这里应该是无碍了。而且,任玖不是回去了吗?”
罗鹄凤又是一愣,随即她马上反应过来,“您是说,那些想要暗杀您的影卫,就潜藏在任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