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罗鹄凤进宫的时候,恰在锦程离开不久。他连衣服都没顾上更换,就带着人直入宫门。听说罗鹄凤带人归来,安皇顾不得仪态,起身就迎在了宫门。
自从罗鹄凤出使,她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来自使团的消息,而几乎每一条消息,都超乎了她对宁国的想象。她知她是如此,直面着宁国变化的罗鹄凤,只怕心中感想更多。要说之前喜欢罗鹄凤,她也是真喜欢;这此次出使之后,罗鹄凤就不单是她的女儿了,更是大安的功臣。
也是因此,在听到罗鹄凤在琅城遇袭的时候,她虽隐而未发,但对太女罗凰凤却是失望透顶。身为储君,她当然要有野心,但这野心若是与国运毫无联系,就要不得了!
看着大踏步向着她走来的罗鹄凤,安皇先微微松了口气。不等罗鹄凤躬身行礼,她先一把拉住了他。上下前后左右的仔细检查,确认罗鹄凤没有受伤,她才完全放下心来。
“母皇,我没事儿。”罗鹄凤神情微暖。
“没事就好,”安皇松开了拉着罗鹄凤的手,好似刚才紧张的人不是她似的,“哎,鹄儿,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成功看到罗鹄凤的脸黑了,安皇哈哈大笑着,转身先走回殿内。罗鹄凤走在她的身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明知道他忌讳这个,还总是特意提起,这都成了母女俩的特定项目。
“看你这一身的风尘仆仆,想来是也没来得及回府,有什么事,你就直言吧。”
罗鹄凤哪儿是有什么急事汇报,但他这一趟宁国之行,到底受益受惊不小。他有些急切的想要和安皇讨论在宁国所见到的一切。在进宫的路上,他已经组织过语言,此时说起宁国诸事来,还算井井有条。
“真是天意!”虽然不是才知道任紫琳没死,但现在再听罗鹄凤说起宁国的种种,安皇还是忍不住感叹,“当时本是看她命悬一线,宁太女又想用她刷一把仁慈友爱的好名声,朕打算推波助澜一把,竟是漏算了此女心有七窍,并非等闲之辈。现在想来,她的命悬一线,只怕是假。”
有罗鹄凤传来的种种消息,安皇倒是确认,在宁国背后推动一切的人,就是任紫琳。不过她倒是认定之前九公主病入膏肓,是假的了。不过往事已矣,再难追究!只看现在的任玖,能抛却嫡公主的尊贵,隐居闹市,带着属下操持起商贾一事,就让安皇感慨不已。
她以为,只这一点,她的三个女儿就都做不到。
“你之前说,她搞的那个加盟,成本极小……”
罗鹄凤聪明的听出了安皇话中隐藏的含义。这一次出使,他暗中带了近五百的细作一同赴宁,按理说,任紫琳将“加盟”的门槛设的那么低,该是有许多探子被安插进去才对。可偏偏的,每一个前往尝试的安国人,都被没有缘由的拒之门外。
这也正是罗鹄凤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甚至怀疑,任紫琳那里,必然有一套辨别他国细作的办法。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精准度竟然如此之高。
这事儿,羽一早就汇报过。此时再问起,不过是报了侥幸的心理。她也知,这事儿怨不得罗鹄凤。为了加强和任紫琳的合作,她这性情分明有些孤傲的女儿,都不惜与任紫琳同出同进了。安皇相信,任紫琳绝不可能相信这亲密,但她也需要这样的亲密。
就是,委屈了她的女儿。
听安皇这么说,罗鹄凤不禁低头一笑。委屈吗?不,他从未如此快乐过。不过此事,却不好向安皇明说。
“母皇怎么看儿臣与任玖约定的每年四十万担的茶叶交易?”
“任玖可不像是无知者无畏的类型。”
安皇先想到的,是围绕在宁国西部和北部的靺鞨族。那曾经是宁国的大患,是宁国历代皇帝“天子守国门”所防守的对象;只是后来,他们互相成了友邻。三国战乱到最后,安、骜两国最终也没敢打进宁京城,所忌惮的因素中,正有靺鞨一族。
他们生活的苦寒,对茶叶一向都有需求。任玖敢应下此约,想来是宁国早已经和靺鞨联合了起来。这也正说明了,宁国这些年都有复仇之心。
“还有那火器,儿臣以为,宁国的研究可能并不成熟。但即使不成熟,也已经领先我安国许多。一旦宁国在这方面的研究超越我国,我国将陷入被动。所以,母皇,此事已经刻不容缓。”
安皇岂不知研究火器一事,已经刻不容缓。在罗鹄凤归来前,她已经将任务交给了工部。但罗鹄凤说宁国的火器研究可能并不成熟,她可不认同。火器这样的利器,若是不成熟,哪个敢用?亮出了底牌,却又假装这底牌并不怎么好用,无非是还想将这底牌当做底牌罢了!
她没反驳罗鹄凤,反而肯定了他此行的成功。
她说,“若非我儿坚持,我大安就被宁国算计成功了。”
罗鹄凤不禁有些赧然,“儿臣也是侥幸。”
“我儿莫要谦逊,有时候,运气就是实力的一种。”说完这个,安皇又道,“从任玖的种种设计来看,她只怕也没想到,我儿会紧随其后出使大宁。否则,我儿必然看不到宁国如此之多的变化。像那什么水泥之类,若是早知我儿将至,晚上一两个月用,又能如何呢?可见,上苍还是护佑我大安的。”
顿了一下,安皇又道,“不过,这任玖到底是回去了,胆子可比在我大安的时候大多了。山南一事,就是她对你我母女设下的计谋。关于此事,你是如何想的?”
山南?想到在路上被他各种使用、实验的各种佐料,罗鹄凤怎么会不心动。任紫琳为他准备了这许多,他相信,其中固然有身为恋人的爱意,但更多的,大概还是引他往山南一事上琢磨。而他这一路,因为这些佐料,的确好过了不少。
而他这一路归来,羽一一直紧紧伴随在他的身边。这些放在明面上的事情,她一定不会隐瞒安皇的。
罗鹄凤如实说了他这一路上的体验,随后道,“计,是好计;谋,是阳谋。儿臣以为,此计可以一试,不过当小心谨慎。”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任紫琳为他所画的画册,双手奉给安皇查看。
新奇的画法并没引得安皇“惊为天人”,她甚至有些兴趣缺缺的简单翻看了两页画册,就又还给了罗鹄凤。
“此物还是在你这里保存吧。”
“怎么,母皇并不看好此计?”
安皇摇了摇头,“正如我儿刚才所述,朕也以为此计是好计,但时机不对。山南看似偏远,然一则山南是我大安和骜国所共有,万不可放弃;二来,此计只可徐徐图之,不可冒进。若是没有好的人选,任紫琳此计,能将我整个大安都拖的为一个区区山南陪葬!”
罗鹄凤不由点头,可不是嘛,一个弄不好,就是整个安国养活一个山南。
“母皇,既然您也认为此乃徐徐之计,不妨从现在开始,就让临近山南的府城按机行事?若是能解决山南的隐患……”
“二姐要征战山南了吗?”
听闻罗鹄凤匆忙回京,罗凰凤那个蠢货竟然还追着锦程出了宫,罗翳凤不得不亲自上阵,换了衣服进宫。她虽然不如罗鹄凤得宠,但不经禀报闯入安皇宫中的事儿,她也不是没做过。谁曾想,她才刚靠近殿门,就听到罗鹄凤正和安皇议论山南。
山南的问题,困扰了几代安皇了。三国之战,使得安国立在了三国之巅,但安皇并不满意于这成就,心中一直都想找机会将山南的事儿一并解决了,最好还是一劳永逸,青史铭记的那种。三姐妹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彼此都清楚,谁若是能替安皇解决了山南的事儿,肯定能一跃成为安皇心中的第一人。
罗翳凤不由就觉得,这罗鹄凤未免野心太大。才出使回来,屁股还没坐稳呢,就又想将山南的事儿抢走。罗翳凤可不答应。
急匆匆的入殿,她脸上挂着娇嗔的笑容,“母皇,您也太不心疼二姐了。她才从宁京回来,也让二姐休息几日嘛。山南的事儿,让女儿去。”
安皇哭笑不得的看着罗翳凤。她知道她一向好强争胜,这会儿,连事情都没弄清楚,竟然就要和人抢功。见罗鹄凤虽然蹙了蹙眉头,但并没有和罗翳凤争锋的意思,她心中忍不住暗暗满意。可前脚罗凰凤前来堵锦程,这丫头自己做了坏事,却没有丝毫要避讳罗鹄凤的意思。这就让安皇有些不满了。
“此事容后再议,你一路车马劳顿的,先回府休息去吧。”
罗鹄凤不由在心底暗暗叹一口气。他本来还想借机将海贸一事在安皇面前过个明路,罗翳凤这一打断,他倒不好再提了。否则,罗翳凤必然又要来插一脚。那本就是他的秘密产业,他还不想让罗翳凤给他搅黄了。
站起身,他冲安皇深施一礼,转身向着殿门而去。罗翳凤就站在他的对面,因她到底年幼,也不想在安皇面前无礼,于是,她先微微欠身施礼,可没想到,一向一板一眼的罗鹄凤,这一次,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她一般,大步向着外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