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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三 章 “鬼目棕”案件

安成公主 子非烟雨 5994 2024-07-11 19:38

  想当初,翠绿烟纱散花裙,金丝石榴红紧身袍着身,金丝软烟络的蝴蝶结,淡着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肤若凝脂气若幽处寒兰,削肩素腰,头上横插碧玉攒凤钗,眼含秋水波流盼,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时过境迁,容颜虽未变,却憔悴许多,荣宠早已不在。

  床动了一下,接着是一丝低沉的声音,暗哑而微弱,似有着极大的痛楚,在空气中弥漫,青雨心猛地颤抖了一下,鼻尖酸酸的,那是德妃的声音,扑到床前,确实是德妃,但却差点认不出来,容色惨白,青丝垂面,身形消瘦几近变形,只短短数月,早已不复当年身姿,眼深陷,已是油尽灯枯的前兆,盖着一床单薄的被子,人也是瑟瑟发抖,此处地处僻陋之室,极为寒冷,青雨差点哭出声来:“娘娘。”

  床上的正是冯清,她闻得哭声,努力微微睁开双眼,眼中似有雾气阴翳看不清,平添一丝恐惧之感,看清了是青雨,心里有些高兴,已经很久没讲话了,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气若游丝地说着话:“刚刚,我好像听到了德严的声音,德严,德严,他,他来瞧母妃了,快,你快去阻止他,别让他进来。”她说最后一句话得时候几乎快仰起头来,似是在期盼什么。

  青雨见此情景,早已泪如雨下,只得道:“娘娘,是,是四皇子。”却是已经瘫坐在床边了,有那个母亲不想在临死之前见自己子女一面,偏是生在这帝王之家,不是子女不来,却是被宫规皇命所绊,不得将死之人夙愿,接着便听见些胡言乱语之话,含糊不清。

  丝言到了景怡宫前,正见到一玄衣男子与众人拉扯,心下一慌,便想到可能是四皇子德严,似要闯进里面去,众人拦他不住,便想一拥而上抱住德严,险些将德严绊倒,丝言便走过去大声呵斥那些奴才:“你们干什么?”

  众多奴才知她是孙贵妃娘娘身边的得宠侍女,便退到一边。

  丝言见到德严的脸色免不了心里吓一跳,仿佛是受了魔障般心灰意冷,面如死灰般的样子,只顾横冲直闯,哪里还是往日空灵俊秀,温雅秀杰的四皇子啊?

  德严听有人说话,抬眼看了丝言一眼,似乎在哪里见过,丝言也不等德严问话,心虚大声道:“四皇子怎可来此冷宫禁地,别失了身份。”

  德严冷眼瞧着丝言没在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夹杂着一丝轻微的喟叹,发自鼻尖,但随即幻灭,冷笑道:“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敢这般与我说话?”

  丝言并不惧怕,跪下行礼,回禀道:“奴婢以前是景怡宫的。”接着便低下头去不敢说话,是心虚还是愧疚都无法言说的惊恐,德严冰冷的声音从头上方传来:“来干什么?”

  似有满腔的悲愤与绝望,声音听起来让人想哭,还有一丝质问,丝言的心先有裂缝再而就是碎成一片一片,割破咽喉,差点说不出话来,温言道:“奴婢是过来瞧瞧娘娘的。”

  德严闻言不禁多看了丝言一眼,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丝言便又回禀:“奴婢现在是长乐宫的。”

  德严当然知道那是孙贵妃的宫殿,吸一口气,忽然笑了一声。

  丝言好奇的抬起头来,德严看着丝言的眼睛,那里有一丝眷羡的温柔,语气也和缓了许多:“你不怕死吗?”丝言又低下头,脸微微泛红,垂得更低了些:“奴婢不怕。”

  德严听丝言的那一声不怕死,又是冷笑:“那你莫不是以为我怕死?”丝言愣住,这四皇子是要故意闹大的意思,只怕会惊动皇上。

  青雨跑了出来,脸上早已是梨花带雨,娘娘刚刚说胡话,说着说着便不醒人事,再也叫不醒了,口里却一直呼喊着四皇子的名字,青雨知道怕是不行了,便跑出来向德严报信:“四皇子,娘娘怕是不行了。”

  德严惊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似呆了一般,等反应过来,便要往里冲,众人又将他抱住,拉了回来,忽传来一声晨钟般的怒喝:“逆子,还反了你了,谁让你来的这里?”那声音中有不可抗拒的威严,盛怒异常,正是太宗,众奴才连忙下跪,德严也跪了下去:“参见父皇。”

  太宗气得说不出话来,刚刚有处理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案子,分管西京的右监门卫率府副率王继勋在洛阳横行霸道,飞扬跋扈,强买平民百姓的子女供自己享乐驱使,被买的的人稍不顺意就立即被杀掉,将人的眼睛挖出来,浸在蜂蜜里,做成“鬼目棕”并被王继勋残忍地吃掉,然后将剩下的残骸枯骨运出城去,抛尸荒野。

  洛阳当地的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却无人敢告,只因王继勋是国舅爷,先帝第二任妻子孝明王皇后的胞弟,乃皇亲国戚。

  此人出身权势之家,年少时便是个不学无术,生性顽劣、凶悍无赖的纨绔子弟,只是因为姐姐是当朝皇后的缘故,所以才受到先帝的提携,从内殿供奉官做起,竟然屡获升迁,仅用了数年时间,便晋升为保宁军节度观察留后、领虎捷左右厢都虞候、权侍卫步军司事,步入高级军官行列。然而,这厮在官位上不干好事,仗着国舅的身份为非作歹,闯下不少的祸端,让先帝、王皇后烦恼不已。

  乾德三年,先帝下令招募千余名新兵,隶属于侍卫步兵“雄武军”,并由王继勋率领他们出征。在大军启程之前,先帝考虑到很多士兵尚未婚配,于是便命令王继勋赏给他们钱财,以便娶妻成家。然而王继勋并没有遵旨,而是让所部士兵在汴梁城内抢夺民女为妻,一时间满城骚然,影响极其恶劣。

  先帝闻讯后大惊,赶紧派御林军平定骚乱,前后斩杀百余人才稳定住局面。事后,朝臣请求严惩王继勋,但先帝念及王皇后去世前曾叮嘱自己,务必要善待她的弟弟,所以斟酌再三后并未惩罚小舅子。

  次年,因为有大批将士揭发王继勋的罪行,先帝深感事态的严重性,才不得不解除小舅子的兵权,让他改任彰国军留后。

  王继勋被解除兵权后,并没有反躬自省,而是每天口出怨言,认为朝廷对他不公。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生性残忍的王继勋,竟然开始在府中杀害奴婢并吃他们的肉,并逐渐从中找到人生的“乐趣”。

  今春,某天王家的围墙因暴雨坍塌,露出许多人骨,很多王府的奴婢不堪被残害,一起来到东京,跑到皇宫门前诉冤,太宗才得知王继勋的暴行。

  他居然共杀害婢女一百多人,登时龙颜大怒:“竖子!不思感念皇恩,反躬自省,竟做出如此禽兽恶行!置大宋国法何在?真当朕办不了你吗!”

  急命今户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提点开封府雷德骧亲赴西京督旨查办,已将王继勋拘捕归案,押送京师候审。

  此时偏又听内侍说德严要擅闯冷宫禁地,急忙赶回后宫,眼见他想不顾宫规闯进去,更是气得发抖,怒道:“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虽知太宗正在生气,德严仍然说道:“儿臣想请父皇允许儿臣进去瞧母妃。”

  太宗怒极:“你还哪里有母妃,滚回去。”

  德严几乎绝望,心道你可当母妃是妾室,说丢便丢弃,儿臣却只有这一个生身之母,怎可不闻不问,却不敢说出,只待立在场。

  孙贵妃早知太宗来此,慌忙过来,却见太宗与德严争吵,便不说话。

  太宗怒道:“你这逆子,没听见朕说话吗,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孙贵妃关切道:“皇上何必动怒,四皇子年幼,何况德妃娘娘是四皇子的母亲呢。”

  太宗见孙贵妃来此,睥睨道:“爱妃何时知朕来此?”

  孙贵妃微微一笑,躬身行礼:“臣妾听说四皇子在此,原也是打算过来劝阻的,却不想一来便瞧见皇上父子二人争吵,皇上息怒,四皇子毕竟年幼,何况里面的乃其生母,若知生母病重,也不来瞧瞧,却也说不过去啊。”

  太宗神色复杂:“爱妃意思是他做得对?”

  孙贵妃道:“违反宫规是不对,于人伦亲情,四皇子之心情,也可理解。”

  太宗怒气消了些,盯着衣衫凌乱的德严,皱了一下眉,语气松了些:“宫规不是摆设,今日暂且饶你,回去!”

  德严万没想到孙贵妃会帮自己说话,只不知这女人内心作何打算,心中一横,咬牙请求道:“儿臣真的很想看望母妃,请父皇恩准。”

  太宗怒气又盛,这逆子这般忤逆,定要与自己为难,莫不是怜其年幼,自小疼爱,便要打杀了:“朕再与你说一次,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孙贵妃道:“四皇子,且听皇上所言,这里自有太医诊治,请先回去。”看到青雨,便问道:“你是景怡宫婢女,冯,夫人怎么样了?”

  青雨没想到孙贵妃还记着自己,低头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怕是不行了,一直念叨着四皇子。”

  太宗听这话却是颇为不忍了,从前冯夫人的种种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便又问里面疫情的情况,得知疫情暂时得以控制,少不得夸奖孙贵妃一番,但想德严进去看望确实不妥,愠言道:“既是如此,周惟胡,你把老四带回去吧。”携着孙贵妃离开。

  等反应过来时,太宗和孙贵妃早已走出老远,德严很是失落和失望,跪下道:“母妃,儿子与你一起。”

  丝言叹其孝心,十分不忍德严一直跪着,便过来道:“四皇子,皇上已经走了,您,还是快回去吧!”

  德严见众人皆散,不深不浅地看了丝言一眼,女子关切的眼神看得颇为真切,只是此刻,却不能回答。

  丝言回到长乐宫时并未见到孙贵妃和皇上,却看到初云公主来了,正在等孙贵妃。

  初云公主得知自己母妃和父皇到御花园去了,便与丝言闲聊。

  丝言心下复杂,四皇子今日已经惊动皇上,且刘院使大人是德妃的人,要再想寻机会,真是太难了,孙贵妃娘娘,为什么一定要德妃性命呢,想来孙贵妃此刻陪着皇上实则是心急如焚吧,不然也不会让彩蝶立刻去请刘太医了。

  初云公主见丝言发呆,正要询问,彩蝶进来回禀:“公主,刘太医到了。”初云公主不知为何,但长乐宫中的事一向是交给丝言处理,便瞧着丝言。

  丝言向初云公主行了退礼,便对彩蝶说道:“快请。”

  刘太医进来后瞧不见孙贵妃,有些奇怪,见初云公主在,赶忙行礼。丝言赶紧道:“娘娘有事出去了,刘太医可否等等?”

  张太医便低头应允。

  初云公主觉得丝言面色有异,但似乎不便马上询问,只哑了口,母妃最近虽因景怡宫的事心烦,但上母妃明明好好的,怎会一下子就病了呢?请这太医院使前来,也许只是询问疫病的事情吧!母妃却从不对自己讲,那么,那日招哥哥进宫,是因为什么事呢?

  孙贵妃和太宗却是到凤栖苑来了。

  安成来门口见驾,一瞧孙贵妃与太宗一起,心道只怕另有算计,想来已经听了四皇姐之言了,难道孙贵妃景怡宫的事处理的很好吧,也不知道母妃召表舅来见没有,景怡宫情况到底如何了,便笑意盈盈得行礼:“父皇,孙贵妃娘娘。”

  太宗被德严一气,见到妍笑可爱的安成,转而十分高兴,便将今日不愉快的事忘了,太医院的人正在熏艾蒿,阁楼上的房间紧闭着,明日也请了道士来作法事,温和道:“安成,这几日可还好?”

  安成笑道:“回父皇的话,安成很好。”

  太宗见安成气色很好,满意地点头,自己虽允诺这贪玩的女儿可以出宫,她这几日倒乖巧听话,竟然没有出去,安成便拉着太宗到临水的亭中坐下,太宗正要享受糕点,被孙贵妃制止了,太宗只得作罢,安成嘴角一笑。

  只听孙贵妃笑道:“安成最近闷坏了吧,不如把让那感染的婢女到景宫一处看管治疗,你也乐得清闲,不必每日闷在这里。”

  安成不想孙贵妃竟然提出这般可笑想法来,随即温言笑道:“多谢娘娘,安成已听从娘娘当日吩咐,将那丫头隔离起来,想是不碍事的,安成最近有玩伴了,可不会闷。”

  太宗正待问,安成到水边捉了一只可爱的小鸭子,高兴地说:“父皇你看。”太宗见安成手里的鸭子黄色的绒毛,倒也真是可爱,便问安成:“何处得来的,倒也可爱。”

  安成想鸭子递给太宗,答道:“是永乐姐姐给安成的。”

  孙贵妃对皮毛过敏,不禁打了个喷嚏。

  安成便说回了手,道:“安成倒是忘了,孙贵妃娘娘对皮毛一向是过敏的。”

  太宗道:“永乐送你的?”便想到自己那几乎足不出户的七女来,永乐母亲去世的早,与自己一向不亲近,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看她了,便问安成永乐最近在做些什么。

  安成说研习佛经呢,太宗很高兴,其实自己是很疼永乐的,只是永乐对自己这个父皇很是生疏,从她母亲去世后,便不与自己亲近了,父女之情倒是很浅薄,且永乐一向足不出户,安成常常去找她。

  太宗很高兴,毕竟也怕永乐闷出病来,心道若高丽世子入宫请亲,似乎可以将永乐嫁到高丽去,但一想到永乐公主淡漠疏离的神色,又有些不忍,那孩子实在可怜,虽不与自己亲近,到底是亲生女儿,安成聪慧,初云也有母妃兄长,只那孩子孤零零一个人,如何忍心呢。

  孙贵妃吃了块糕点,与安成道:“安成,皇上一向最疼爱你,明知你这宫里不安全,也要来看你,便是我与你母妃这些做妃子的也劝不住,你就不心疼你父皇,甘心让你父皇犯险?。”

  安成眉眼一低,将鸭子放回水里,看着太宗,颇有些惧怕。

  太宗便道:“你何必惊吓孩子?”

  安成正色道:“娘娘原说的有理,父皇龙体,怎可为邪气所扰,是安成疏忽了,以为安成宫中与那景怡宫中诊治方法应无二致,便想着应该无事,倒让父皇与母妃担忧。”

  孙贵妃心里暗道,这丫头竟言语讥讽我,暗中瞧看太宗神色无疑,应没听出话中意思,便不再说话。

  安成嘴角一寒,倒吸一口凉气。

  太宗到底担心安成安危,开口道:“爱妃所言甚是,安成,待会儿就让那宫女去景怡宫。”

  安成既得太宗的旨意,只得遵命,眉间作出不愿状,却也当下答应,孙贵妃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安成一怔,却是在哪里见过,一眨眼,孙贵妃正与太宗对视,安成问太宗:“父皇可问了刘院使疫病的来源?”

  孙贵妃不知安成有意无意,浑身一颤,脸色登时有变,这丫头莫非知道了,便开口道:“冷宫地处僻寒之处,历来是极易感染疫病的。”

  安成淡笑,也不说破,神色越发轻松自然,孙贵妃拿捏不住安成意思,心里倒没了底气,瞧太宗刚才对那四皇子关切,那女人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却也不知晓,安成到底何时与四皇子关系也好了,冯清当年可没少害她啊!

  太宗对冯清现今到底是怎么样的意思?当年为什么不直接处死那个贱人呢,孙贵妃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太宗若对冯清死心,当年便可不留她性命,当年留她性命,只因为对冯清心存仁慈,那么今日,应该也不会想让那个女人死了!不由得冷汗泠泠,不停用丝帕擦手。

  安成道:“稍后安成便将那婢女送过去。”

  孙贵妃点头,太宗又与安成闲聊许久,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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