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这边儿专心地听,另外一边的长孙慈,也看着匆匆回到府里就来找自己的孙思邈:“道长的意思是说……他活不了多久了?”
孙思邈听到这句话从面前十一二岁的小娃娃嘴里说出来,不免惊了一下,接着又很快点一点头:“以他目前的态势,怕是少不了多久。”
长孙慈关切急问:“不能有什么法子,能延一延他的寿?哪怕就是几年光景也好啊!”
孙思邈听到这里立刻瞪圆了眼:“你在说什么哟!这昏君活着,于谁都不是好事啊!”
“虽然如此……”长孙慈忧心忡忡道:“虽然如此,可眼下国储之位空虚。若是此时皇帝死了,大隋必定陷入乱中。所以,还得让他活着。”
孙思邈又一怔,看向长孙慈:“这倒是希罕了……若说起来,你应该是最想让他死的人才是。说到底,他活一日,你就不得安宁一日罢?”
长孙慈淡淡一笑:“于皇帝而言,我不过是个女子。却没有什么必得之法。今日他能对我穷追不舍,来日也自当会难舍别人。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孙思邈却一脸不赞成:“可未必罢!昏君想要的女子的确是多。可像你这样还要专门安插一个人进府里来盯着的,却只有你一个。”
孙思邈边说,边打量着桌上成套的物事活儿,捋一捋长须道:“果然,那冰玉盘子,你还是拿去堵那妇人的口了。”
长孙慈鼓了鼓腮帮子,起身去旁边取出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放心,道长送的东西,我不会乱丢——给她的是找大食国商人打造的仿品。真的还在这儿呢。”
孙思邈这才点一点头,又看着长孙慈往盘子里放了好些东西,这才道:“不过你也真是大胆,竟然把这东西的仿品给了那女人——你就不怕她拿去皇帝面前献媚,再揭出你私藏旧年宫中宝贝的事情?还是说——”
孙思邈饶有趣味地看着长孙慈:“还是说你早知这东西来历不凡?有意借她的手,让那昏君看一看?”
长孙慈抿嘴一笑,却只端起茶碗品了两口放下,这才道:“怎么样都好——反正这盘子,皇帝就是看出来了,也不会说什么的。不然岂非给了那些正愁找不着由头起反的人理由?”
孙思邈一怔:“什么意思?这冰玉盘不是宫中的东西?”
长孙慈摇一摇头,从旁边拿起一卷书册,翻开其中一页摊在桌面上,往前一推,推到孙思邈面前才道:“本来我也只是好奇那冰玉盘子的来历——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出身,但凡得了什么非凡的东西,总是不好随便乱收的。哪怕是自己家族留下的宝贝,也得先找人掌好了眼,打准了来历才敢接。怕的就是为宝贝有故事,万一接手之后,再带出什么大事儿来。”
“皇亲之家,自来如此。不过这样东西就是从宫里出来的。宫里的东西,向来都是金籍玉册标注好了来历的。还能出什么错呢?”
“做为宗亲,得宝之后的第二条须知——”长孙慈没有正面回答孙思邈的疑惑,而是竖起两个手指,认真道:“像这样跟宫里牵涉过的宝贝,一一定要更加一层审慎。所以……”
长孙慈敲了敲那书面,示意孙思邈去看。
孙思邈无奈,看了两眼,突然瞪圆双目看着长孙慈:“这是……房陵王的东西?”
“准确地说,这是房陵王尚为先太子时,其太子妃元氏的爱物。”长孙慈的指尖慢慢地抚过冰玉盘的边缘。
阳光之下,粉嫩的指尖与洁白的冰玉盘,浑若一体,闪着几丝珍珠光泽。
孙思邈闻言,又是一怔:“元妃?是那位离奇早逝的元妃?”
“对。这也正是我今天会请道长多留一日的目的——道长。我想请您看一看,这冰玉盘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致女子死亡的。”
长孙慈一言刚出,孙思邈就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慢慢地,他聚拢起眉头来:“你是觉得……当年元妃之死,另有蹊跷?”
“当年的太子勇虽然恣意妄为,先后也确对他为人作风极为不耻。可说一事归一事,若非当年元妃之死,先帝先后也不会想要废太子另立。这一点,朝中上下,人人都知道。”
长孙慈慢慢道:“所以人人都在暗地里感叹先太子勇命运不好。说是若他能娶个身体康健的妃子,如今这天子之位,怎么着也轮不着当今这昏君。可是我却曾听母亲与元妃母族的内眷们聊天时说过。元妃出身将门,自幼也是习武弄剑的。所以虽然因身形纤薄,看起来有些柔弱,却绝非病弱无运的人。”
孙思邈点一点头,拿起这冰玉盘接口:“除非她这病,来得并非自然。不过堂堂太子妃,身边物事无数。你为什么非就得挑上这个呢?”
长孙慈抿着嘴接过来,在手里翻了一翻才道:“自元妃去后,太子勇牵挂她,不允任何人丢了她的东西,即使太子勇后来被废成了房陵王,元妃所有的东西,也没有被人动过。唯有这面冰玉盘,在元妃出事后不久,就没了消息。而它再出现时,就是老哥你带着那个落难的西域宝商,入我舅家求助才拿出来了。”
孙思邈点头,恍然接过冰玉盘:“若果如此,这盘子上只怕还真有些问题……且让我看一看……”
孙思邈在翻看着冰玉盘,长孙慈也不说话,只是由他看。
不过看了好久,孙思邈也没看出个什么端倪来,只得摇一摇头,将东西放回桌面上。长孙慈见他面上多少有几分内疚之色,便安抚道:“也无妨的。皇帝心思缜密。当年为了夺嫡,必然也是精心设计。若是看不出来也无妨。”
“但你已然将那仿品交给了皇帝派入高府中的张氏。她一旦有机会见到皇帝,只怕就要立刻将之交与皇帝的啊!至那时,莫说是你,就是这高府也保不住!”
长孙慈却不语,半晌才叹:“道长,我倒还真希望,她能够有机会将这东西交给皇帝——后手我已备好了,只等着皇帝发难了。只可惜……”
长孙慈摇一摇头,看向院外摇曳的树影:“只可惜,她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