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达!
江都宫,流珠堂内。饶是早就料到杨淑玉会拿他来当成理由的杨昭,真的听到段达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不过他到底是太子,是以也只是斜斜看了眼自己面容清媚的妹妹,冷冷淡淡地道:“此事与段达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啊,我的好太子哥哥。”杨淑玉微一抿唇,漾出一声轻笑,给整个堂内堂外那些看得见或看不见的耳朵们听了后,这才低声道:
“哥哥,那个被母后派到萧家小娘子身边的阿瑥,你可还记得他?”
“那个面皮格外白净的小内侍?”杨昭轻声道:“你特意提起他来,是想让我相信,他就是你毒害长孙家小娘子,甚至不惜牵连无数百姓的理由?”
杨淑玉摇一摇头:“妹妹虽然不才,却也与哥哥一样,都是天家子弟。天家子弟,最紧要的便是一个敢字——
没有什么事不敢做,没有什么错不敢认。此番要借此机会逼走长孙慈,妹妹的确是用了些不该用的法子。不过,妹妹却也不曾后悔。”
杨淑玉说完这些话,杨昭脸上的神色,便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不过嘴上的狠斥,还是没少了:“你不后悔?这样的事情,你居然也敢说不后悔?”
杨淑玉不笑了,仰起小脸,傲然道:“不后悔。”
杨昭看着她,突然气乐了:“为什么?”
………………
“为什么?”
高府,后花园中,长孙慈听到花蕊的问话,不由也是抿唇一笑:“当然是因为她对我下毒,的确是为了我好。”
“为了你好?“花蕊声音都变了调:“小娘子,你莫不是在开我顽笑!那个疯丫头下毒害你,你还说她是为你好?!”
“你也忒胆大,居然敢说一国公主是个疯丫头……”长孙慈失笑,不过很快便也平静下来,摇一摇头道:“她此番行事虽然狠毒,但也的确是为我着想。”
正了正脸色,长孙慈坐着,按住想起身给她端茶水的花蕊:“有一件事,可以说明她是真的在为我着想。”
花蕊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撇过头向旁边去,不看长孙慈,也不再说话。
长孙慈见她这般模样,便知道她也猜出来了,只摇一摇头:“你知道了。”
“……那又怎么样?不过一双鞋子。”花蕊憋了半天,才冷声道:“一双鞋子,便要谢她这般杀你之恩?”
长孙慈正色:“我只是知道她的确为我着想,却从未曾说过要谢她杀我之恩——花蕊,我虽然是个性子软和的,但也绝非是那种任人欺凌的。这一点,你以后需得记好。”
花蕊抿了抿嘴,好一会儿才倔强道:“可小娘子……”
“我说她是真的为我着想,就是为了让你明白,我虽理解她,却从未想过要变成与她一样的人物。”
长孙慈轻声道:“她下毒害我,多半是因为看出,我送珠儿那双鞋子,是为了让她难逃我们的注意——可若非有人提醒我,我又怎么会注意到珠儿一个小小侍女呢?”
长孙慈深吸了口气,轻轻道:“就算注意到这侍女是别处派来的耳目,可这内廷之中,本便各方势力盘踞,我身边像珠儿这般带着目的来的宫中侍女,不知道有多少——那提醒我的人,又是怎么便知道,这个珠儿,是从对我不利的公主宫中出来的呢?”
花蕊登时变了脸——她虽然想过这些,却从未深想到这一层上去。如今长孙慈一提及,她却突然觉得全身发冷:当初长孙慈给珠儿送鞋一事,实在是冒了奇险!
长孙慈看着她变得惨白的脸色,又点一点头,慢慢道:“更重要的是,就算能想到这小宫女是公主宫中出来的,是对我不利的。那幕后的人,又是为了什么样的心思要提醒我,要让我在这件事上起了防心呢?”
前两个问题,花蕊是真的答不上来——或者说,她就算是能答出来,却也真答不出来。可这个问题却不同,她不但能答,且还心中很明白该如何去答:“为了什么样的心思?当然是借此想跟小娘子您卖个好,想跟小娘子您一道对付公主啊?由此可见,这幕后之人、也就是那崔瑥之,是有心与您结盟,也确是与公主有仇的。”
“不对。”长孙慈摇一摇头,又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不对。”
………………
“不对?”
江都宫中,流珠堂内。杨昭看着摇头否认自己揣测的杨淑玉,冷笑一声:“有什么不对?那崔瑥之看破珠儿的身份,将她卖给长孙家的小娘子,不就是因为与你有仇怨,想要对付你吗?”
“若如此,他为何不直接将此事揭给李二哥哥呢?”杨淑玉笑了一笑,露出一对极为精巧可爱的兔儿牙,淡淡道:“如今江都城中谁不知道,李二哥哥可是厌极了我,只是恨着找不着机会,将我彻底从他身边赶开呢!”
这话虽然是事实,但杨昭却也没曾想到,有朝一日,竟会从杨淑玉自己口中说了出去。一时间他也是怔怔,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妹妹的好。
杨淑玉却浑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转身几步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盏品了几口,然后继续用她一贯慢悠悠的腔调说道:
“太子哥哥,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我不在乎。这些名声言语,我可是从来没放在心上过的——父皇虽然近些年来,行事一发糊涂过火,可有些话却说得不错。”
“我等身为儿臣,怎可轻议父皇事非!”杨昭先是正色斥责了一句,然后才皱眉也坐下,端起杯子来品茶水:“再者,父皇说得不错的话,可不是一句两句,你说的又是哪些个?”
“哥哥,你忘了?父皇说过的,世间那些酸腐言语,多半不是因了‘求不得’,便是为了‘得复失’。天家子弟,自小儿便是‘得而不失’,所以被那些酸腐人儿天天拿醋话儿腌着,也成了咱们本分之一……”
杨淑玉灿然一笑,合上茶盖:“哥哥,你可是说过父皇这话儿,最是妙极的……怎么,你自己竟也忘记了?”
杨昭一时之间,竟无言对之,只能错愕地坐在原地,一手执茶盖,一手端茶碗,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