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承诺
但可悲的是,无论夏景宸再如何祈求,周国出了那么大的事,又怎么会平安呢?
秦算死了。
死在朝堂上,被周染濯和夏景言一人一剑刺死,他也成了舒元愈的替罪羊,纵使夏景言那日已看到了舒元愈的正脸,纵使她不相信刚从天牢里被放出来的秦算能有这般能耐,但重重铁证证明舒元愈无错,她再不信,也只得先杀秦算泄愤。
舒元愈够狠!他纵火自焚,佯装作是秦算诬陷他之意,将一双持枪握剑的手烧的溃烂,叫人根本分辨不出,还叫人提前穿了自己的衣裳,贴了张人皮面具在人前晃悠,府中百余人都可证明他的清白,事后又以顶撞王爵为名将秦算的手用蜡油滴的起了泡,又将人皮面具丢进了秦算的府中,秦算还来不及辨解,或者说是百口莫辨,草率的死了埋了,而舒元愈平平安安。
还是那套滥用已久的陈旧说辞,夏景言看着周染濯被舒元愈“耍”的团团转,无非是欺周染濯顾念旧情,但夏景言明知前因后果,却也只能将真相咽下去,以免打草惊蛇,她要报仇,她不能让舒元愈死的那么轻松!
可疯魔之事也并非谣传,就算夏景言极力克制,也抵不住自己对那一日渐渐深入的恐惧,还有……还有自己再无法生育,还没有保住女儿的自卑……
群臣觐见,垦请周染濯纳妃,为皇嗣着想……
夏景言真的害怕,即使她还有楚枫,可楚枫如今也只是吊着一条命,若是他没撑过去……那夏景言便真的没有任何能再留住周染濯的心了,那一刻,千言万语的承诺便如浮萍一般。
又是一日大早,一晚上没有噩梦,夏景言忍着长长久久的悲痛,她想尽快从失去女儿的黑暗中走出去,她想,她不能再呆在狭小的念言宫里犯疯病了,她想出去走走,想去接同样失去女儿,同样心痛难耐的周染濯,却在九朝殿前,远远的望见了站在周染濯面前哭泣的周芸婉。
周芸婉心疼周染濯?哦。
周染濯为周芸婉擦眼泪?好吧。
周芸婉是周染濯的夫人?是副后?是全周国最美的女人?是从小陪伴周染濯长大,为他所做最多的好姑娘?明白了。
夏景言没说什么,只是觉得如今的自己滑稽可笑,她突然想到,好像自打来周国起,她与周染濯之间就变了一种关系,好像……真的是她一直在争宠,她从一开始想的就是争宠,而非相爱。
周芸婉也挺好的吧……
夏景言落寞的调转过身,直直的要回到狭小的念言宫去,但周染濯看到她了。
“言儿!”周染濯离的那么远就在喊,可他越是呼喊,夏景言却走的越快,周染濯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焦急的要追上去,但他在无意中也推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周芸婉一把,周芸婉没站稳摔到了地下,而这一幕也被不远处的舒元愈看的清清楚楚,他捏紧了拳。
周染濯却从未在意身后,他眼里只有害怕着的、逃避着的夏景言,“言儿你别走了!”
夏景言还是被抓住了,周染濯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而她像只受惊的兔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夏景言极小声的说,眼角挂着泪。
“你想多了,我真的不会,绝对不会,除你之外我不会再有第二个妻子的!”周染濯紧紧搂着夏景言,他所言句句属实,他希望夏景言不要质疑他的爱,更不要她卑微求全。
但夏景言依旧小心翼翼,“染濯,我知道,我明白,你是皇帝,皇帝岂能子嗣单薄……芸婉,南湘,她们都很好,我不介意……”
“你必须介意!”周染濯厉声打断了夏景言的话,“你亦知我是皇帝,皇帝一言九鼎,我既承诺一生一人,承诺你,我这一生就只有你一个人!如今宫中对于芸婉和南湘只是个收容罢了,她们想走想嫁谁我绝不拦着!但我不会碰她们,纵使我这一生再无子嗣,我也绝不会背叛你的!言儿,我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们的情分经不起任何一人退出,否则我们就散了……言儿,你明白吗?我是宁死都不愿与你散了的,我求你切勿放弃……”周染濯的声音渐渐软了下来。
夏景言的心也软了,她红了眼眶,轻轻的靠在周染濯的怀里哭泣,最后周染濯抱起夏景言走了,他从未回头。
可他的一言九鼎只是在他深爱的夏景言身上奏效了而已,周染濯不回头,他便看不到远在高台上的周芸婉,他早就忘了,周芸婉也是他曾承诺的姑娘,他早忘了,只有周芸婉心心念念的记着。
“可我呢……可我呢……”
周芸婉念叨着,没有崩溃,却也绝望,痴痴的看着周染濯的背影笑,忽然觉得,这一辈子,这条路,可能真的没有尽头了,可她偏还傻傻的走,没有尽头也非要走。
“你在他那里,除了他的愧疚,你什么都不会有的,芸婉,算了吧。”舒元愈上前来牵周芸婉的手,但周芸婉躲开了。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是我的错,我太纠缠他了。”周芸婉一把抹掉自己的眼泪,背对着舒元愈,没有一丝想回头看他的心思,连多年的友情,亲情,突然也看不到了,变得异常冷漠。
毕竟夏景言得的可是疯病,她清醒时“相信”舒元愈,可她又能有几时是清醒的?周芸婉日日去看夏景言,常常探望干儿子周楚枫,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怀疑呢?
舒元愈当然能猜到周芸婉为何会忽然如此冷漠,他气愤,周染濯溺爱夏景言如斯也便罢了,如今周芸婉竟也会如此,明明夏景言该是害周芸婉如此冷清的最大的仇人,但周芸婉竟会为了这么一个仇人冷淡自己!
舒元愈猛的扳过周芸婉,脸上没了一丝爱意与悲悯,他吼:“都是因为夏景言!你与染濯才会变成如今这般!你与我才会变成如今这般!芸婉,她究竟有什么好?染濯,阿允,阿征,你,你们都被她灌了迷魂汤了吗!”
“天命如此,她又有什么错,不也被折磨成如今这幅模样。”周芸婉只是平淡的解释,静的如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水。
但舒元愈会做那颗击破平静的石子,“芸婉,可夏景言她是夏敬之的女儿!父债女偿天经地义!若非她父,你,我,染濯,阿允,怎么会落得家破人亡,苟且偷生十几年!若非她,你与染濯怎会变成如今这般!但如果夏景言死了的话……只要她死了!我们就……”
舒元愈的话没能说出口,被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他也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的回过头,看到的是周芸婉眼底打心眼儿的厌恶,恶心,舒元愈第一次见。
“芸婉,你……”舒元愈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元愈,我自打回到周国,成为这深宫中人,我一直觉得人人都是如魔咒般的迷幻,唯有你是让人清醒的冰雪,我怎么今天才看出来,你比魔咒更加可怕,元愈,我希望你不是藏的最深的那一个,要不然,我真要觉得这贪欲会吃人了。”
“我没有……”
“你最好没有!以后这话切莫再提,之前楚宜那件事,我且是信你的,但如今你说这话我却动摇了,可我还是希望不是你,否则谁都保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周芸婉低呵完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的甩开舒元愈的手走了。
只剩舒元愈一人还在原地发呆,他觉悟与否,无从得知,总之怒火是在那一瞬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