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焘开口说道：“皇上，王爷体弱多病，被微臣带去了四夷馆。”

　　四夷馆在鸿胪寺的管理之下，是接待各国使臣的落脚之处。自从李琰封为献王，没过多久就前往封地，在上京原本的王府也都被皇帝后来赏赐给了大臣，此次回来，皇帝也给李琰找了个宅子，只是李琰一直都没有住进去，而是住在客似云来，皇帝也就由他去。

　　四夷馆住的都是外邦之人，卫焘如此安排好像是将李琰排除出去了一样，皇帝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

　　“之后微臣给王爷找了大夫。”

　　“怎么说？”

　　“大夫说，王爷本就重疾在身，如今一番折腾又再次伤了身子，已是成了膏肓之疾，药石无用，恐怕……”

　　皇帝提了一口气，没有立刻呼出来，凝视着卫焘，直到从卫焘嘴里听到了“时日无多”四个字，他这口气才吐了出来，然后一脸怒容：“卫焘啊卫焘，你父亲为禮朝鞠躬尽瘁，舍身忘死！你是他唯一的骨血，却一点儿不肖似其父，朕原本想着锻炼锻炼你，给你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职位，可不想，竟这么简单事情都做不好，上京竟有如此歹人胆大包天，害得昭儿他……”昭是李琰的字。

　　此时皇帝怒悲交加，像是真的在听见自己小辈命不久矣之后的伤心难过。

　　“你让朕失望！”

　　几位大臣默不作声，丝毫没有为卫焘说话的打算。怪只怪卫焘平日里太高调了，他们这些肱股之臣都不敢轻易对他如何，位高权重却不能对一个将军之子冷脸，怎能不气。再者，六皇子的事儿还历历在目，他们也委实不敢确定皇帝是口头说说，还是来真的。

　　果然，皇帝又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罚卫焘三年俸禄，婚假也没了。

　　几位大臣出了宫，看着走在前面的卫焘，各个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三年俸禄，将军府还差这点子银两？哼，婚假，没这档子事儿的时候，也没见这小霸王在兵马司多待过。”

　　“嘘，不可不可。”一人提醒他慎言。

　　那人气不过，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闭嘴，甩袖而去。

　　之后皇帝又派了五个太医前去四夷馆，后回宫复命，皇帝从太医口中得知，李琰确实如卫焘所说，已是强弩之末时日无多，所以也就不再派人去杀他了。

　　一个数着日子活的人，他没必要再行险招落人口舌。

　　这件事也没有要瞒着天下人的意思，周岚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

　　四夷馆。

　　四詹哭的双眼红肿，李琰吃过药以后就一直守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李琰不怎么咳嗽了，可胸腔肺腑疼痛难忍，就如现在，他明明已经困极累极，仍是疼的睡不着。

　　“去休息一会儿吧。”

　　四詹受了伤，肩上还缠绕着白布，闻言眼泪涌了上来，慌忙低下头去不想李琰看见，哽咽着说：“小的不累。”

　　李琰叹了一口气，肺腑的疼让他皱了皱眉，过了许久才又开始说道：“我这病从毒上来，从中毒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想到了今日，你不必为我伤怀。”他不甘，他怨恨，可大势已去，又孤立无援，他能如何？

　　哪怕现在皇帝退位，将皇位给他，他无子无女，又能守得了皇位几天？

　　事实血淋淋的摆在眼前，他装聋作哑都是不能。

　　“不该是这样的！您虽然中了皇帝老儿的毒，可是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不过是余毒未消，再过些时日，定能恢复康健！要不是……要不是有人将您从世子那里带走，也不会，也不会……”四詹在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李琰看着床顶，双眼渐渐沉寂下去，只道了四个字：“时不我与。”

　　他的身子他知道，中毒之后虽然大夫说只要他精心调理身子，还是有机会痊愈的。可大夫也说，哪怕余毒清了，他这身子骨终究不是长命之相。

　　奉旨回京，路上折腾了一番，再加上进宫之后面圣时，那浓郁刺的他肺腑直疼的熏香，他哪有时间精心调理身子，哪怕没有这件事，皇帝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四詹趴在一边，将头埋在手臂当中，哭的双肩耸动。

　　李琰想到什么，嘴角一弯，轻声道：“真是一个一点儿亏都吃不得的。”

　　起初他以为将他从阮南飞那里带走的人是皇帝的人。后来看却不是这样。只是当时危急关头，容不得他想太多。现在事后想起来，便想到了一个人。

　　他命手下挟持了她归京途中的弟弟，为的不是取周珥的性命，而是要趁势给李孚加把火，按照李孚对周岚的看重，再加上朝中的动向，李孚定然会浮躁起来。只要李孚对李昇动手后，哪怕只吃到了一丝甜头，李孚都会一发不可收拾，势必铲除李昇对他的威胁。

　　而皇帝从登基后，擅行平衡之道，李孚此举会让皇帝不满，这在他意料之中。可李孚对皇帝的父子亲情失望，由此酒后失言，是在他意料之外。他起初是想，李孚欲铲除李昇，李昇反击，皇帝从中加以制衡，李孚李昇斗的你死我活，最好最后能两败俱伤。

　　之后周廷梧因李孚辞官的事情，一开始就不在他所虑之中。

　　周岚能猜到其中有他的手笔，他也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想到，周岚会如此反击。

　　她没有想办法动手杀他，而是命人抓了他再放了他，然后让皇帝的人动手。两虎相斗之戏，她作壁上观，这何尝不是一如当时的他。

　　…

　　周岚正在翻阅兵法典籍，这还是从她陪嫁的箱子里找到的。

　　春兰刚刚从外面进来，将听到话说给周岚听。

　　周岚神色淡淡，未置一词。她曾对李琰的遭遇唏嘘不已，也愿承他人情帮他一些。只是这不代表李琰就可以利用她，对周家产生威胁。在她重生之后，她想的清楚，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她的家人，谁都不行。只要她活着，便要让此人付出代价！

　　所以她让玉儿将李琰放了，把对付李琰的机会留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