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海还有事需要他忙，万红叶坐了一会儿，见周岚一脸疲惫就离开了。周岚一夜都没有睡好，都在担惊受怕之中，此时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顿时有些撑不住，嘱咐了念儿几句之后就在一边的火炕上睡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将周岚从睡梦中惊醒，眯眼看着屏风内影影绰绰，鞋都未来得及穿就急忙跑了过去。

　　“滚！”

　　念儿得了话立刻跑了出去，正好碰到周岚：“少夫人。”

　　周岚看了一眼念儿，然后走了进去，就见脚下一地碎瓷，浓黑的汤药晕开一片，光是闻着气味就觉得嘴里发苦。卫焘身着白色中衣靠坐在榻上，腿上还盖着厚厚的三层被子，背对着她只能看见他线条冷硬的侧脸还有紧抿的双唇。

　　周岚避开地上的碎瓷：“为何不好好喝药？”

　　目光落在卫焘失了血色的脸上，冷冽的双眸此时就像是笼了一层云雾，雾雾霭霭，让人忍不住想要盯紧了瞧，想要瞧见云雾之后的景色。

　　“你去哪儿了？”卫焘声音低沉沙哑，视线锁住周岚。

　　周岚没有立刻回答他，而且吩咐婢女再去熬一碗药来，然后才说道：“没去哪儿，就在隔间睡觉。”

　　卫焘抿了抿唇：“我渴了。”

　　周岚立即起身去端了一杯温热的白水递到卫焘嘴边，卫焘一口喝下，素白的帕子轻柔的点去嘴边的水珠。

　　“药熬好还需得一会子功夫，你先睡会吧。”周岚说着就扶卫焘躺下。

　　卫焘看着周岚起身：“你要去哪儿？”

　　周岚身子一顿：“不去哪儿，你身子虚弱，先睡一会儿。”

　　“我不困。”

　　“……哦。”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最后周岚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夫君可知道那些刺客是谁的人？”

　　“想要我死的人有很多。”

　　周岚心里暗暗点头，卫焘这句倒是实话。风头太盛，又不懂得收敛锋芒，活的比任何一个皇子都滋润，对待朝中大臣更是想甩脸子就甩脸子，世人进言，劝谏皇帝给卫家一个教训、给卫焘一个教训，皇帝尽数不放在心上。更别提每日皇帝玉案上贬斥卫焘的折子雪花一样，皇帝从来都是视而不见，弄得那些人怨声载道，却又无法可行。

　　如果卫焘死了，禮朝恐怕有一半的人乐见其成。

　　不过，想起当时情景，卫焘未必不知道此次刺杀的幕后之人是谁，他若不想言明，她也不追问。

　　药熬好了，周岚喂卫焘喝下，又想唤人给卫焘的伤口换药，可卫焘千百个不怨，最后还是周岚动手给他换的药。等忙完，天已经黑了。

　　周岚拖着疲累的身子去洗漱，万幸卫焘没再找事，可却见念儿频频给她使眼色，念儿冲着外面努了努嘴。

　　周岚来到门外，元宝正立在一旁：“少夫人。”

　　“何事？”

　　元宝神色有些不自在，不过转瞬就恢复如常，他垂眸送上一本书《尉缭子》，“这是公子命小的找来的书。”

　　周岚接了过来，等洗漱之后听见屏风内没有声音，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恰巧跟卫焘目光相对。

　　“我想看书，你给我念。”

　　周岚瞧着卫焘一脸的不苟言笑，心里腹诽。心想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不过念书而已，念吧。想着瞄了两眼他的双眼，又飞速移开，心里补充道：兴许失血过多，想必眼睛也花了，看字费力，所以这才找自己念书。平日不可一世的家伙，想来也做不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这么一想，周岚心里那点儿奇怪的不自在已然淡了不少。

　　她上榻与卫焘并肩靠坐，翻开书页开始读了起来。

　　周岚娓娓道来，声音平缓柔和，一本兵法著作竟被她读出一种奇异之感。

　　…

　　“夫将之所以战者民也，民之所以战者气也。气实则斗，气夺则走。”

　　横里伸来一只手按下周岚手中的书，卫焘淡淡道：“不早了，睡吧。”

　　第二天周岚是被卫焘叫醒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卫焘就道：“该起了，我饿了。”

　　周岚只好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喊了两声念儿都不见人影，就连元宝也不在。

　　“念儿去审问那几个活口去了，元宝也有正事要办。”

　　周岚不死心，趿着鞋推开房门：“来人啊。”

　　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枝头叽叽喳喳的鸟儿扑棱着翅膀。

　　周岚浑身裹着屋外的寒气大步走了过来，看着坐在榻上面不改色的卫焘：“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卫焘疑惑的看着她：“此行并未带多少婢女仆从，多数都是凌云山庄的人，如今山庄被贼人闯入，庄子必定戒严管束，许是凌懋跟许氏将人叫去盘问了，咱们的人要给你我洗衣做饭打扫院子，身前的人自然少了，若是此时去跟凌懋要人，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岂不是再添麻烦？幸好只你我二人，也无甚麻烦的，夫人你说呢？”

　　周岚很想说一句“你就是最大的麻烦”，可看到他苍白的脸，最终话堵在喉咙里。她收拾好自己就去小厨房吩咐婢女厨娘做一餐饭，又命过一会儿将卫焘的药熬上，吩咐了一圈，好半晌才回来。

　　周岚端着一铜盆的温水进来，将帕子浸湿拧干给卫焘净面，卫焘目光柔和的看着周岚，直到周岚面红耳赤时，凌懋前来。

　　凌懋先是关切的询问了卫焘的伤势，然后言语闪烁地说起那些刺客，期间视线频扫一旁的周岚。

　　周岚没有要避开的意思，既然卫焘乐此不疲的指使她，连她去哪都要过问，她干脆就当做不知，留下来听听。

　　凌懋见卫焘不语，也就再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