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虽没有什么超乎寻常的举动，可周岚还是敏感的察觉到许夫人若有若无的讨好和小心翼翼。不过言行举止里皆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不适。

　　说着话，凌懋从楼上走了下来，爽朗和煦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任人见了都会心生三分亲近。

　　凌懋视线只在周岚脸上停留短暂的一瞬，便垂眸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走在卫焘的侧前方引他去楼上。许夫人则走在周岚身旁，与她低声交谈。

　　才不过走到楼梯的一半，就听见上面传来一阵笑声。凌懋笑着说道：“李公子和孙公子等人在以花为题吟诗作对。”

　　…

　　“我就说凌庄主不是那半路逃跑的人，这不就回来了？”语气揶揄的男声响起，其他人又是一阵哄笑。

　　凌懋苦笑了一声，走了上来，众人便走了过来，一淡眉细长眼，身材瘦高的男子穿着青色宽大的长袍，前襟绳带未系，行走间像翱翔天空的老鹰张开了翅膀带起一阵风来，一头长发堆在头顶用一只碧绿竹簪松松垮垮的插着，一动颤颤巍巍，周岚都怕竹簪下一瞬间滑落下去，人落得个披头散发。他开口不想还带着岭南一带的口音：“不光是回来了，还带来一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这句话是回答刚刚说话的那人，可后一句话指向的却是卫焘了。

　　周岚安静打量着这个敢拔老虎须的男子，也不知道卫焘怎么把人家惹成这样了。

　　凌懋闻言哈哈一笑，抬手去拍男子的肩膀，竟被对方躲开，姿势顺滑地转而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这还没等上来呢，就听见这里的热闹了，我猜想肯定是李贤弟这局赢了。”

　　特立独行的男子闻言不满的哼了一声，眼睛就落在了卫焘身上：“李二，这吟诗作对我不行，我甘拜下风，咱们不如下棋。”

　　李素一听，冷笑道：“谁不知你孙尚棋艺了得，跟你比，你不妨直言你想欺负人好了。”

　　周岚心中惊愕，仔细打量了一下不修边幅的那人，此人竟然是孙尚？！

　　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孙尚！

　　那个与卫焘一南一北抵抗异族之乱的军师孙尚！

　　此人智计百出，擅于已出其不意的奇谋反败为胜。本应是青史留名之人，却为人秉性饱受诟病，“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己者数人”说的就是孙尚其人。一朝功成名就，曾惹他不快之人皆死于他手。行事作风，全凭喜恶。

　　孙尚双手食指与中指夹着两边衣襟从上捋到下，口中讥讽道：“你的意思你刚刚也是欺负人了？”

　　“你？！”李素气的头顶冒火。

　　孙尚转头看向卫焘：“再说了，你一个臭棋篓子我为何要欺负你与你下棋。”

　　李素暴跳如雷，正要说话，孙尚已经大步拦在卫焘身前：“这位公子，你我不如手谈一局。”

　　凌懋额头见了汗，孙尚瞧着不修边幅，可身后的孙家在岭南一带可谓是大名鼎鼎，底蕴之深，不是他说招惹就能招惹的，可身后这个爷，就更不是他能招惹的了……

　　卫焘神色淡淡，显然不将孙尚放在眼中。而周岚看见孙尚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心中一动，伸手拉住卫焘的衣袖，卫焘欲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周岚，周岚则对他弯唇一笑，如一袭春风下绽放的花儿，沁人心脾赏心悦目。

　　周岚上前一步：“小女子周氏，幼时蒙家父教导，学了几年弈棋，不知是否有荣幸可与孙公子手谈一局？”

　　孙尚人生的瘦瘦高高，闻言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岚，眉毛皱了起来：“你？”疑问又不屑。

　　其他诸人见状皆饶有兴致的看了过来。

　　周岚也不生气，闻言点了下头：“正是。”

　　“你是说你就跟着你老子学了几年下棋？”孙尚语气暗含危险。瞧着眼前的女子，约摸还不到双十，被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挑衅，可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儿。他要是应了，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笑话他欺凌妇孺？

　　周岚抿嘴一笑：“是，只不过后来我还想学，可是我爹怎么也不肯跟我下棋了，寻常见了我，还没等我开口，就借口备课躲了去了。”

　　孙尚冷笑一声，好狂妄的口气！她赢了她老子，就谁也不怕了？

　　李素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他下棋比不过孙尚，若是这女子赢了孙尚怎么办？岂不是连带着他也输给了一个女子？可她若瞧不上孙尚，不也是瞧不上他？现在不想出声也得出声了：“这么说令尊还是教书育人的先生了？”略有功名的人，都会收一两个弟子；譬如他当初过了乡试，就有人登门求他收弟子入门下指点。可说到“备课”，一般都是书院的先生，弟子众多才会做的事。

　　周岚不欲多说自己父亲的事情，便道：“李公子此问可与我会弈棋有直接关系？”

　　李素一噎。

　　周岚怕孙尚不答应，接着道：“我与夫君棋力相差无几，孙公子不如与我对弈一局？若孙公子赢，我一小女子于孙公子的英名必然无碍，我久居闺阁，输了也不用惧外面的流言蜚语；若孙公子输了，也是孙公子礼让妇孺之辈亦是美名。”

　　孙尚冷笑连连，这才正眼看着周岚，双臂一甩，衣袖带风，拱手冷言道：“孙尚。”

　　周岚笑眯眯的回了一礼：“周岚。”

　　“请。”孙尚冷着脸转身向一旁靠窗的座位走去。

　　周岚抬脚跟上，手却被身旁的人握住。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手严严实实的包裹在手心。

　　卫焘眉心微皱。

　　周岚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向前，卫焘没有放开她的手，也跟着她走了过去。

　　孙尚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交叠的衣袖“哼”了一声。

　　卫焘浑然不觉的带着周岚坐在了孙尚的对面。

　　孙尚眼睛疼：“我只听说过上阵父子兵。”换言，没听过上阵夫妻兵的。

　　四周响起几道咳嗽的声音，周岚脸上忍不住一红，桌子下的手挣了挣从卫焘的手中逃离，脸上的火热这才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