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一丘之貉
“明日起,就分家吧。”卫茂承平静的说道,“以往也不过是为了去看父亲母亲,如今与二房撕破了脸,便就分个彻底吧。”
晏氏闻言点了点头,以前也是分着过日子的,只不过没有明面上说出来罢了。加上大房的威势,哪怕她不管府里的事情,李氏也是多寻问她的意见才做决定。如今分家,晏氏也高兴落个清净。
至于卫焘砍了卫申的手,卫茂承虽然心中不满卫焘冲动,但事已铸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再说,卫焘的性子,他这个当老子的,说话也不算数,不过是平添闲气。
晏氏如是说道:“那明日我与你一同过去。”
卫茂承点了下头,看了一眼卫焘,心里烦着:“去去去,别在我眼前晃。”
卫焘也不反驳,起身要走。晏氏说道:“岚儿受了惊吓,你跟岚儿说一声,娘明日再去看她,让她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让她不要多虑,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卫焘点头。
晏氏又叫住他:“她受了委屈,你可别再耍脾气。”
晏氏看着卫焘脚步不停走了出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
卫焘本想要去书房的,可是走着走着,一抬眼发现竟不知不觉来了这儿。
元宝顺着卫焘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招了招手,守在门外的慧满见状走了过来。
“公子。”慧满来到跟前行礼道。
卫焘没说话,元宝问道:“这么晚了,少夫人还没歇息吗?”
慧满摇了摇头,夜色下还能看见她眼睛红肿,显然哭了一场,她低声道:“用过安神汤之后睡了一会儿,刚刚是做噩梦吓醒了。”
元宝闻言看了一眼卫焘,然后接着说道:“那你怎么不到跟前伺候?怎么在门外站着。”
“婢子伺候少夫人喝了一杯温水,少夫人说没事了,然后让婢子出来了。”
元宝也不见卫焘作何反应,一时也有些拿不准卫焘心思,正想着措辞呢,慧满抬头看向卫焘:“公子,您去安慰安慰少夫人吧。”
屋内昏黄的烛光映照在门窗以上,轻轻摆动,静谧安然。
卫焘沉默一会儿,随即迈步前去,元宝立刻满脸笑容的跟上,同慧满守在外面。
…
周岚闭着眼睛酝酿着睡意,刚刚做了噩梦吓出一身冷汗,一时半会怎么也睡不着了。只要在她刚要睡着的时候,眼前就会闪过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后来,她看见春兰一身是血的来到她的床榻边,也不说话,只看着她哭,无论她问什么,春兰都不说,她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可无论如何都没能碰触到春兰,真实的不像梦境,一下子就将她吓醒了。
正浑浑噩噩中,脚步声响起,周岚以为是慧满不放心她,于是眼睛也没有睁开,只轻轻说道:“慧满,我真的没事。”
对方没有回答她,人已经走到床榻边。
周岚最后只能睁开眼睛,当看见卫焘时,她愣了一下,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哧,”卫焘笑了一声,“平日里打爷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呢?如今竟被吓成这样?”
周岚刚想道谢,一下子被卫焘给堵了回去,果然,他嘴里就吐不出象牙。周岚正头疼着,再加上卫焘这四六不着调的话,心里更加烦躁,于是瞪了一眼卫焘,然后用力的转过身。
“嘶,”周岚吸了一口凉气。
同时一双大手已经扳过她的身子:“怎么了?”
卫焘双手放在她的双肩上,俯身靠近周岚,他身上的熏香很好闻,如同雨后青竹清爽清冽,他眉头拧着,眼中的神情周岚猜测不定,只觉得没有刚刚那么讨人厌了。
周岚头脑发晕,刚要回答,肩膀突然一凉,她赶紧去推卫焘:“你干什么?!”
卫焘看着上面的青紫,双唇紧抿,凝视了半晌,凤眸这才转到周岚脸上:“怕什么?”
周岚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只漏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漏在外面看着卫焘。
卫焘直起身子,收回手时一缕发丝穿过他的指缝,心上一麻,皱起的眉毛也瞬间展开,等他再去琢磨这一纵即逝的感觉时,已经了无痕迹。他转身走向一旁的矮榻上躺下:“卫申我已经惩罚他了,你不用害怕。”
周岚呼吸一滞,看着卫焘隐隐约约的侧脸,半晌才道:“你砍了他的手,以后二房恐怕……”
“怕什么?”没等周岚说完,卫焘打断她,“我从来不怕这些,更何况是二房那些人。要不是祖母在场,卫申不会是只断一只手的下场。”
“……你会杀了他吗?”周岚想了想,还是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卫焘没有直接回答,转头看向周岚:“你希望我杀了他,还是留他一条命。”
周岚眼睫一颤,眼帘微垂,嘴巴在被子里声音有些发闷,她道:“当时,我希望你杀了他。”她都恨不得自己动手杀了卫申!
卫焘闻言勾唇一笑,燃烧的烛火映照在他的双眼之中,眸光璀璨夺目的勾魂摄魄。
“杀了他,你焉能全身而退。”
周岚明白卫焘的意思,她除去卫焘妻子的身份,娘家无有依靠,杀卫申一事,哪怕晏氏帮着她说话,二房也不会轻易揭过。若传出去,小叔与嫂子……她便是彻底毁了。
可……
卫焘刚刚的意思,是说他是想杀了卫申的,只不过是老夫人在场罢了。他想杀了卫申,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他名义上的妻子差点被欺辱,害他丢了脸面,所以想要杀了卫申。
又或者,是什么?
…
第二天,老夫人病了,左一碗汤药右一碗汤药的喝下去,还是不见起色。
二房眼下也是闹得人仰马翻,儿子前一天晚上刚刚没了一只手臂,第二天一早,就得知女儿毁了容。孙氏接连遭受打击,呕出一口血一下子就昏了过去,醒了药也不吃,对着卫秉涧破口大骂,房门外隔老远都能听见孙氏的嘶吼。
这伺候老夫人的事儿,也就落在了李氏跟郑氏身上。
郑氏本就是个刺头儿,府里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儿,害怕的劲儿早就抛在脑后了,正巧老夫人折腾累了睡过去了,就将李氏拉了出去。
“三嫂,你说说,这像什么话啊,这年节过得,哪是个好兆头。”郑氏脸色也不见好,自从昨天被卫谦白当众斥责后就有些不是滋味,人没有精神。
李氏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吓醒了好几次,梦里都是卫申血淋淋的断手,折腾到天亮才堪堪睡了一小会儿,眼底下的青黑遮都遮不住,闻言只道:“要我说,砚深下手狠是狠了一点儿,也该当如此。”说完又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砚深从小到大什么性子你不知道?我还以为卫申昨日……只断了一只手,已经算是命大了。”
郑氏闻言缓缓吐了一口气,点了下头:“自然知道。三嫂说的也有道理。只不过,我越想越觉得害怕。”
李氏想到昨天卫谦白为了卫申的事儿指责过卫焘:“害怕什么?你怕砚深因为昨儿个的事牵连到你们?”
郑氏摇头:“这倒不是。”
“那是……”
“三嫂就不觉得吗?就不觉得砚深这性子不像大哥和父亲吗?”郑氏低声说道,“父亲虽然性子也不好,可还是极为护短的。大哥虽与几房走的不近,平日里不怒自威,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的。可不论父亲还是大哥,都不是会向自家人下手的人。”
李氏只不过短暂的一愣,然后笑了一下:“你呀,你傻了不成?”看着似懂非懂的郑氏,李氏接着道,“你都说了,父亲脾性不好,大哥不怒自威,他们二人对自家人宽和,那是因为没犯到他们头上。”
李氏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说句不中听的,昨天的事,若是犯到了父亲或者是大哥身上,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郑氏想了想,叨咕了一声:“也是。”
“不过,三嫂,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大哥的另外几个孩子年少早逝,心有不甘,所以将怨恨带到了砚深身上,所以砚深才……”
“呸呸呸!你怎么越说越下道,神神鬼鬼的,这话要是让母亲知道,定会让你罚跪。”李氏摸了摸双臂的鸡皮疙瘩。
郑氏抿了抿嘴,没再说下去,因为下人来说大房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赶紧走了出去。
卫茂承此次前来,还带了数十个手下,虽穿着寻常的下人服侍,可那身板还有一脸的煞气,显然不是普通下人,而是卫茂承的手下。
卫茂承一到,就吩咐下去,警告府里知情的下人管好嘴巴,若传出去什么,定已命相偿。
当时在场的下人不多,其他人只知道出了事,至于出了什么事一概不知,对于卫申没了一只手也是惊讶不已。传着传着,就成了卫申言语冒犯了卫焘,所以卫焘一怒之下就废了卫申的手臂。
等警告好了府里的下人,卫茂承这才说明来意。至于老夫人,身子不好,这件事就暂时先瞒着她。
卫秉涧和孙氏脸色不好,对大房要分家一事不置一词。
三房四房更不会置喙,只能点头应下。
直到卫茂承离开,都没有等到卫茂承或者是晏氏为了卫焘向卫秉涧和孙氏道歉。
卫谦白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吓的李氏瞪了他一眼。
“果然是亲父子,同样的不念手足之情!同样的傲慢的不可一世!在他们父子眼里,可有过什么血亲之情,兄友弟恭,互敬互爱?!可笑可笑……卫家只有他们父子活的像个人样,我们呢?不过是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仰人鼻息不值一提的渣滓!”
“咳咳…”卫仲书咳嗽了两声,砸吧砸吧嘴巴,“老四,你这话可不对啊,大哥不是那种人,砚深……砚深是大哥唯一的骨血,自然护着一些。”
卫谦白闻言哈哈一笑,笑的直弯腰,如同那街上放浪形骸的狂生。
卫仲书被卫谦白笑的恼了,一瞪眼睛。
卫谦白笑够了,三指捻着衣袖,指着卫秉涧:“二哥呢?二哥不也只有卫申一个儿子?卫申没了一只手,什么都完了!说是他卫焘‘仁慈’手下留情,可这跟生不如死有什么区别!剩下一个女儿,也是毁了容,三哥只顾着给大哥父子说话,不妨也分分心顾念一下二哥!你我手足兄弟,三哥经商为生,行商人之道,竟是将那逢高踩低的本事用在咱们自家人身上!”
“砰!”卫仲书拍案而起,“老四,你这么说话可丧良心了!我卫仲书是抵不过你这读书人,我是一身铜臭味,可这卫家的用银里从未短过半分,你是读书人,你清高。可我卫仲书知这手足情深,二哥是手足,大哥也是!要我做出诋毁手足的事,你能做的出,我做不出。”说罢就走,见李氏还没反应过来,喊道:“还愣着干什么!”
李氏闻言连忙跟上卫仲书离开。
卫谦白对着卫仲书离开背影,怒骂道:“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