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宗凡信手抓起一本,一页页地翻阅,甚至高声朗读几个字。每看完一册,便丢弃在一旁。转而,翻弄着,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夹在书页里的信已是露出边角,在手旁伸手可取的地方。只要手按到上边,就能触摸出来。
贺澜茂的心跟着探寻的手起伏不定。
宗凡的手拂过一排书册。眼见着,信要暴露。
丛绍跨步上前,贴到宗凡的耳边低语。“公子,贺家有一茶楼,来往茶客都是京城里的盛族,端王更是经常出入?”
还有一人上前,拱手说话。“搜过贺府,再去也不迟?”
说话的人是乔度,宗凡的妻弟。他是铁骑营的校尉,中等身量,异常彪悍。
“乔大人说得极是,在下也是怕耽搁了时辰,延误了大事。”
“我就不信搜不出来……”乔度翻动着书册。
书信就这样掉出来。丛绍一脚踩住书信。
乔度铲腿狠踢。
他们打起来,腿上角力,双手交错。
没有几个回合,乔度就被捏住后脑,捶塌腰身,跪在地上。他顺手去拉信,只扯到一边,得意地喊着。“还不将人拿下?”
顷刻,贺澜茂被一众人围住,双剪臂膀按在地上。
乔度展开书信,顿时失望。只有一个抬头,吾儿茂,日前,端王。他又去抢夺,依旧没有得手。“姐夫,他这是要包庇贺家!”
宗凡瞪了瞪眼睛,保持着沉默。
这时,丛绍才拾起书信,双手奉到宗凡的面前。
“你来读。”
丛绍慢慢地展开残缺的书信,拿着信皮遮挡住信纸,举在身前,巧妙躲避开四周的目光。只有他一人可以见到信的内容。
乔度偷看不得,只好站着不动了。“狗奴才,你能不能快一点读信!”
“在下就算是奴才,也是公子的奴才,还轮不到乔大人吆吆喝喝……”
“你们闹够了吗?”一声响动,宗凡扣上了木箱。“读。”
丛绍读着信。“为父闻得姿儿有喜,甚为欢心,嘱儿闲时……府探之,以期再传佳讯。”
始终低着头的贺澜茂猛地抬起头,一脸的吃惊。
信的原文是,吾儿茂:日前为父已宴严信,柳将军全家皆安,禀告端王莫念,以期不日回京。落款是印章。经过一番改变,密信成了普通的家书。吾儿茂:日前为父闻得姿儿有喜,甚为欢心,嘱儿闲时端王府探之,以期再传佳讯。
竟然间,字数相近,内容逼真。
那边,丛绍已经折叠好书信,又一次奉上去。“请公子过目。”
信皮在上,书信在下。周围人想要窥视书信的内容仍旧是不容易。
宗凡围绕着木箱转起圈子来。“丛绍,你收好书信,随后呈给太后。”
立时,丛绍掐住乔度的手腕,掰开他的手指,夺过剩余的半截书信。
乔度终是耐不住性子。“还搜什么搜,干脆直接动手算了?反正太后已经吩咐过了……”
“你留下来,继续搜查。我们去西子醉……”宗凡两头吩咐。“带着贺公子一起去。”
还没到西子醉,迎面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方廉。
方廉刚刚搜查过西子醉,没有找到柳掌柜,只找到金丝楠的茶台。随即,他来到贺府,想着缉拿嫌犯回去问罪。一见人已是被捆住,就向宗凡索要。
宗凡自然不肯放人。
两拨人马对峙起来,拔出刀剑,互不相让。显然,一边奉的是懿旨,一边奉的是圣旨。对峙只限于彼此间的恶语相向,不至于动起手来。
“北戎边事吃紧,宗大人还有如此雅兴,在京城街市游逛,真是让方某人敬佩。”
宗凡脸色变得极其不好看。宗家征战四方,屡建战功,门第显赫。但,北戎亦是宗家的一道伤疤。宗家兄弟四人,三人因北戎殒命。“今儿方卫尉怎么也如此空闲,没有给昭阳宫送荷花,也没有去永和宫爬树捉猫?”
互相嘲讽一番,皆没有占到便宜,又搬出各自的主子,比较高低。
宗凡说:“没有母,哪来的子?”言外之意,没有宗家,哪里来的当今皇上。
方廉说:“圣旨要遵守,懿旨也要遵。但事有大小,情有主次。哪个在前殿,哪个在后宫?宗大人难道还分不清楚吗?”
玩偶在幕前,却不能自主。宗凡想说的话终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言明。毕竟,后宫干政是历朝历代的忌讳。
“无论在前,还是在后,要看心为的是不是江山社稷?是非自有曲直,尊大体,尊长者,尊智者,终究是千古之王道。”丛绍的几句话驳斥得方廉哑口无言。
此时的贺澜茂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端王另眼看待,少年确实卓尔不凡。
“你怎么在这里?”方廉认出丛绍是自己的属下,把守的小小卫士。
虽说是小小卫士,但是在宫里上下没有人敢小看。丛绍是宗家的家奴,是宗太后的亲信。仅凭这两点,谁都能看出他的未来必是厉害的角色。
“回禀卫尉大人,今儿在下恰好不当值,就帮着自家公子做些事情,不知大人有何吩咐?”丛绍说得滴水不漏。
“速将嫌犯缉拿同本大人面圣!”方廉发话。
“在下就是随宗大人,缉拿嫌犯面圣!”丛绍反应机敏。
方廉颜面尽失,亮出宝剑。
丛绍的手也握到剑柄上面,蓄势待发。
这会儿,贺澜茂发了声。“方卫尉,有一件事情,贺某人需要说清楚,西子醉的茶台并不是贺家的东西,如果是贺家的,方卫尉喜欢,随时拿去就是。”
方廉微词。“明明摆在贺家的茶楼之中,莫想再狡辩!”
“端王爷喜欢喝茶,常去西子醉,就索性将府里的茶台搬了过去,摆在雅室,只王爷一人享用。方卫尉搬走,哪日王爷问起,不好交代,还请方卫尉完璧归赵!”
旁边的宗凡“噗嗤”一声乐了。
方廉气得脸色发青。“既然宗大人不愿交出嫌犯,那就请大人同我走一趟?”
“本公子恐怕没有空。别过了。”
束手无策时,口不择言。“实话说,不止是金丝楠一件东西,在西子醉本大人还搜出了宗家的东西,不得不让人怀疑宗家与贺家的关系?这就是宗公子迟迟不放人的真实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