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大得,院子听不见都难。酒儿停住离开的步子,说:“王爷,你先走吧,我吃完鹿肉再回去。”
“就站在院子里等着?”
“要不然呢,母妃也不让在屋里等。”
“本王多余走这一趟,就该让你继续跪着。”
“不会是还要我跪着等着吃肉吧。”
小福说:“九夫人不要在这里等了,没有鹿肉,不是还有别的肉,再说,那就是太妃一句气话,还真不给九夫人吃吗?”
“也是,母妃,酒儿谢谢你!姩儿,我走了,学堂里等你!”扯起嗓子,一阵喊。
慕容策直摇头。“本王看,你缝的那个羊皮护膝多余送人,留着自己用多好。你比羊腿子还需要它。”
“我觉得也是,王爷也不早说。”那是由衷的后悔。
“自己没有一点觉悟,还怪到本王身上了。前一阵子,差点淹死在池塘里,还敢去玩,一点记性也不长。”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王爷就不能换一个地方戳吗,要不要那么用力,都快戳出坑了。”双手捂住额头,揉了揉。
慕容策侧过脸,偷偷笑了笑,无意间望见小刀,冷下脸来。不等主子说话,小福就开口了。“小刀,凤栖苑可是王府的禁地,没有太妃的允许,王爷都不能随便进去。”
“你们不要说小刀,他可是帮大忙了,今天没有他,姩儿墙都跳不过去。”酒儿挽住男人的胳膊,抵住他的肩膀说:“王爷,我们是不是应该赏点东西给小刀。”
“别我们,我们的,这里没有本王的事。他也没有帮本王跳过墙。他帮谁了,就找谁讨赏去。”
“小气鬼。”嘟囔了一句,甩开了大手,三蹦两跳,跑在了前边。也不是真的为了讨赏,不要责罚小刀就好了。心情一好,酒儿背起诗来。
大概是新学的诗: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这是一首思念亡妻的诗。贺澜茂着实是不合时宜,一来,新婚,二来,拿出来教授女弟子。俾无訧兮的诗句不经意间勾起伤感,让慕容策想起正妃元珊。彼时,还是乘风少年,有幸遇见她,亦师亦友。
小福觉察异样,提醒着。“九夫人,您就别念了。无端端念这样的诗,还是挑选些喜庆的好。”
“我觉得挺好听的,里面有好多我的名字,我念错了吗,王爷?”酒儿停下来,等着后头的他们。
“背诵得很好,会不会写啊?”慕容策问她。
酒儿背了背手。背书从来难不住她,可是写字最让她头疼,尤其是笔画繁多的字。
慕容策走来,说:“此兮非彼羲。”
“什么意思?”
一时说不清楚,折断一节树枝,找一处平整地面,写出两个字。“看一看,哪个是你的名字?”
酒儿弯着腰,扶着膝盖,一会儿跳到“兮”字前面,一会儿跳到“羲”字前边,几个来回才算选对了名字。得到了肯定,一把将小刀拉过来看。“小刀,小刀,你快来看,这个就是我的大名,我娘亲给我起的,是不是很厉害,很好听?”
慕容策牵起小手朝着西序走,打算再教她一次写名字。
写了没几笔,酒儿就嫌手酸,坐到旁边玩折纸去了。
“九夫人这是不想要本王的赏赐了?”
“王爷说的是认字,又不是写字。”
这个字眼抠得好啊。慕容策暂且不理会她了,喊来了小刀问:“识字吗?”
“会几个。”
“那就帮着九夫人把这首诗抄写完了。”
小刀拱了拱手,来到案前。接过毛笔,润饱墨汁,又在砚台边缘剔了剔了笔端。几乎是没看原本,就将诗默写了下来。而且,那字写得漂亮。小福不禁惊叹了一声。
酒儿被吸引过来,握着折纸趴在书案旁,“真好看,小刀你是和谁学的写字啊?好厉害……”说着,笑成了一朵花。“送给我吧,哪天拿出去卖了,换点银子花。”
“王府是短缺了九夫人的月例银子吗?”慕容策看了看小刀写的字,很是满意。“都读过什么书,小刀?”
“没读过什么,都是一些开蒙的书。”
“开蒙是什么书?”酒儿问他。
小刀回答。“回王爷,都是小时候读的,记不清楚了。”
“我问的话,你回王爷做什么?”酒儿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小福就说:“九夫人,开蒙启智的书,一般是《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
先前以为小刀和自己经历一样的,没想到竟然也写了一手好字。际遇不好,如果肯努力,也是可能出手不凡的。酒儿得到鼓励,不服输起来,拿过笔来,练起字来。
“西序学堂里的书,你可以拿着读一读,回头,本王让小福从伏轩院再拿几本给你。”
小刀跪身叩谢。
慕容策双手将他扶起,说:“现在,可以告诉本王了吗,你的父亲是谁?”
小刀望了一眼专注习字的酒儿,还是不愿说出来,找来另支毛笔,铺平纸张,写出了父亲的名字:张垦。双手举过头顶,奉到尊者面前。
张垦是元将军的旧部,回京路上遭遇山匪,全家被屠。就算没了父母,也是可以投靠其他亲戚,怎么就流落街头了。小福不解地问:“将军又不是罪臣,公子既然记得,这些年为何要隐姓埋名啊?”
山匪不是山匪。隐姓埋名,自然是为了保命,为了复仇。不敢投亲,是怕牵连无辜。父亲临死前嘱咐他隐姓埋名,活下去。小刀瞪红眼睛,不说话了。
酒儿斜着头说:“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说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小刀垂下了头,极力掩饰着藏在心头的愤恨。宗家就是他的仇家。成天里面对仇家的女儿,真是为难他了。
酒儿不知这些,挽了挽男人的臂膀。“我帮不了,还有王爷呢。”
小刀拱手,退出屋去。
酒儿拿起写好的字,问:“王爷,我写得好不好看?”
慕容策含笑点头。小福一番吹捧。“九夫人真是卓尔不群,这字儿写得是行云流水,笔走龙蛇,光芒四射,赏心悦目。”
“小福是在夸我吗。”一句没听懂,有点拿不准其中意思。
慕容策说:“阿谀奉承。”
“小福,王爷说的什么意思。”
“王爷的意思哪里是奴才能知晓的,九夫人还是直接去问王爷吧。”
酒儿撇了撇嘴,凡是小福不愿说出来的,肯定不是好话。就又不想再写字了,拿着毛笔给折纸画眼睛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