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书房。
圣旨原封不动地呈回到龙案。回话的人一直是全尚茽,慕容策只是跪着不做声,没有半句恳求。
进到宫,宗凡直接奔向长乐宫,方廉则带着卫士巡夜。
“许大人也来了!”慕容需笑问。
“喜宴上,全大人不胜酒力,微臣搀扶而来。”许丘说得含蓄。
“其实,和亲的事情也不是朕的本意!”
就在这时,脚步声琐碎,环佩清脆。宗环在众人搀扶,簇拥之下,信步前来。“皇上亲自下的圣旨,怎么就不是皇上的本意。敢问皇上的本意是什么。当着王爷,两位大臣的面,尽管说出来。”
“朕的意思是,这个圣旨……朕没有什么意思,还请母后训示!”
全尚茽说:“太后,全府早与王府有婚约。这和亲之事,还是再做朝议为妥。”
“可是,圣旨都已经宣了,哀家看王爷就……”
“启禀太后,潇平郡主已然婚配。使婚配之女和亲北戎,恐怕妨碍两国交好?”
“哀家的话还没说完呢,许大人是不是太心急了……王爷不如寻个义女,册立为郡主。既然潇平郡主不去和亲,就把封号让给别人吧。”
“禀太后,本王膝下有女,何必多此一举?再则,谁家的骨肉不是骨肉?谁能舍得把骨肉舍了给本王?北戎边境之事,难道就只有和亲的一条路可以走吗?太后?”
“不然呢。”
“若是,只有和亲一条路可以走,本王倒是觉得与其用郡主,不如用公主更能显示天朝和亲的诚意!”
“公主怎么可以去和亲?那可是朕的女儿……”
“难道郡主就不是本王的女儿了吗?郡主只有一个,公主可是有好几个……”
许丘扯住人。“太后息怒,王爷吃醉了酒,容禀告退?”
“哀家看,王爷是酒后吐真言。”宗太后微笑里含着阴森的冷然。
“和亲有碍天朝威仪,无颜面见先祖,本王宁愿与之死战!”
紧接着,宗凡掀起衣袍,也跪下来。“有宗凡在,这等好事还轮不到旁人。”
殿外,宗琰匆忙而来,锊了锊胡须。窗棂上有着一双影子,重叠在一起。另外一个影子是站在他身侧的丛绍。
“留下香火,哀家才允。”宗太后环视一番,又说:“尤其是皇上。”
许丘大大松了一口气,肚皮明显来一个起伏。
“母后,这个怎么办?”慕容需拿起了被遗忘的和亲圣旨。
“皇姑母,您慢了些。”宗凡伸手去搀扶。
稳坐着的宗太后只能站起来,眼看着要走出去了,才说:“暂且放着。”门边的一老一少吸引住她的目光。
回望中,她踱步。“既然是全大人的孙公子定亲,哀家理应亲自道贺。”
喜宴原是接近尾声,宾客散去大半。宫中遣人送消息,贺澜茂正好有了名头,又将人逐个请回来。毕竟,二圣同时驾临,总不能残羹冷炙,座位稀疏。又是一番忙碌,精心布置。
红毯延绵至巷口,旁侧是鹅黄的灯火,远远望着仿佛两条浴火长龙。迎驾的人群整齐排列,提早等候在府门之外。龙车凤辇已至。众人跪地,呼过万岁,又喊千千岁。
“朕哥哥!”墙头猛地闪现黑影,飞下一人。卫士合拢,举剑刺向黑影。
宗凡抽出宝剑,阻拦住卫士。
刚从车辇里探出半个身子的慕容策听到声音,跃身圈中来人。“怎么都不长记性的?”
双圣驾到,戏就中断了。酒儿一个人被丢在空荡荡的宴席,觉得无聊,便翻到围墙上玩耍。见到龙车凤辇来,她就忍不住飞下来。一身的黑衣短衣,难怪又被误会。
“是他们不长记性。”
“万一伤到的可是你,不是他们。”
“不是也没事吗?”
“有事还不就晚了。”
“好玩。”
“吃得高兴了?”慕容策抹了抹她嘴边沾着的残渣。
酒儿打了一个饱嗝。前几天一直不舒服,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今儿算是吃顿饱的,一不小心还吃撑到了。
趁着乱,施瑢发给慕容需一张请帖。那是一个得意。“夫人,我这个可是一万人的请帖。你就和我回府吧?”
“你无耻!”方卓无法辩驳,气得扔掉手里所有的请帖,砸在他的脸上。“休想让我跟你回府!”
酒儿拾起一张,“太后,送给你一个好玩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个游戏,比谁发的多。”
宗凡耳语了一阵。
宗太后才算明白。“今儿还真是有趣,有抗……还有抗婚的,就算哀家收了请帖,怕是也帮不上忙吧。”
“当然能,太后可是皇上的娘亲啊,娘亲最大……”酒儿塞到了宗太后的衣领里。
吃得东西多,手上又是油污,又是浆汁,真的不是一般的脏。一并都送过去,掖进衣领里。
“大胆,这么脏,你怎么就……”礼公公喊着,拿掉请帖。
酒儿捂着嘴,顽皮地笑起来。
“无碍。”宗太后难得的宽容。“皇上可是万人之上的万岁,哀家可只是千岁啊?哀家还是最大的那一个吗?”
“当然是,太后是千千岁,一千的千,就是……好多的万岁的千千岁。”酒儿一边说,一边还比划着。
宗太后被哄得高兴。“皇上听到了吗?”
“听到了。”慕容需鹌鹑般微缩着身子。
“你们都听到了吗?”声音里充满掌控全局的意味。
群臣跪身,又次高呼。“太后千岁,千千岁!”
“王爷,你听到了吧。”
“不知太后问的是,听到了什么?”
“王爷又听到了什么。”
“本王听到了,皇上说,听到了。”
“王爷好像是没听到,你就再说一次。”宗太后命令着酒儿。
“不用说了,沐哥哥早就听到了,是不是沐哥哥?”
“你叫他什么?”
“沐哥哥啊……”酒儿被问得犹豫了。
“你走近了些……再近些。”宗太后拨开了头发,捧起小脸。她穿过耳朵眼,可能是长时间不戴耳环,一侧已经愈合,另一侧痕迹极浅,冷一看像粒痣。耳朵眼看不出来,但还是能摸出来的。她不是他,竟是一个女孩。宗太后扭头望向身边。
宗凡连忙说:“都是王爷骄纵,失了分寸,莫要怪她?”
转不身的酒儿斜眼望向兄长,表示着不满。“我又没有说错什么?大哥,干什么凶我?”
宗太后松开了她。
跪拜的人群里有着私语声。
“你听到了,我赢了……”这一次,换成是方卓得意了。“你还是……自己回府吧!”
“宴会还没……结束呢。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好说,话说得……不要太早了。”施瑢还是不愿放弃。
一袭凤冠的暗影移过来,他们低了低头,再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