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儿的身子在抖,说话声音在颤。慕容策问:“你见过鬼?在凤栖苑?”
酒儿点着头,捉紧男人的衣袖。
“它什么样子?”
“披着头发,挡住了脸,掐着我脖子不放手……”
“你什么时候见到的?”
“就是,给姩儿找草药的……还有王爷掉进水里的……那一次?”
“男鬼,还是女鬼?”
那双手纤细,但非常得有力。不但在回想,酒儿还模仿着掐住自己的脖颈。“男鬼。”
旁边的元彤听见回答,明显放松先前的紧张表情。慕容策看在眼里,推测凤栖苑里藏着一个女人。那夜,那个女人还和许嬷嬷并排走在一起。那个背影好似六夫人许卿。
对峙的时候,母子怒目相向。最后,许太妃做出退让,松了口。“除了王爷,其他人都不得踏进凤栖苑。”
意外获准,慕容策反而没有探究的兴致。最重要的原因是依附在身侧的女孩,他不忍心撇下她一个人,站在冷风里等候。
元彤望着欲要离去的男人,似有失落,竟主动引着路。“王爷,这边请?”
母亲不会轻易让步。而且,凤栖苑那么大,想要在短时间之内寻找一个人委实困难。如果不是突袭,恐怕发现不到想要知道的秘密。
最终,所有人退出凤栖苑,包括慕容策。
回到伏轩院,昏昏的酒儿在睡梦里呢喃着。“好像是女鬼,她的身上有……甜甜的味道,好像是……什么吃的,好吃……的味儿……”
半宿就这么过去了,似乎刚闭上眼睛,天就亮了。
京城廷尉府。
宗凡受命彻查辎重案,连续数日没有回宗府。
昨日,北戎传来书信,一封是宗琰,一封是丛绍。丛绍信中说,北戎兵败,父帅深受重伤。宗琰对于战事只字未提,说的皆是家事,完全是交代后事的语气。信交代三件事情,其一,宗氏今后恐只能依仗凡儿,其二,善待酒儿母女,其三,宗太后是姑母,已属皇家,不可不敬,不可太近。前面两件是多余的闲话,即使没有交代,宗凡也会去做,而且一直都在做。重点落在最后一件,那是忠告,也是放不下的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对皇姑母存有极深的间隙,将死之时都难以化解。
原是一封家书,写的都是父亲的遗愿。
几乎是彻夜未眠。听说端王请见,宗凡强打起精神。
通禀之后,慕容策徐缓走进来。他身姿挺拔,望眼稍稍起身的宗凡,坐到位置上。
正是焦头烂额,说出的话没有什么好气。“廷尉府的大牢里可是空的?王爷不会是来喝茶的吧?廷尉府可不是西子醉,没有什么好茶。”
面对逐客令,只是挑了挑眉梢。“刚刚去了宗府,才知道公子在这里。公子赤胆忠心,鞠躬尽力着实令本王敬佩。”
“王爷如果没有要紧事情,恕不远送。”
在门口,慕容策已然见到备好的车辕。“或许公子听过本王的话,就不那么着急进宫了?”
宗凡仰面枕到椅子的靠背上,闭起了双眼。
“常言道,君子爱财,取之……”
“如今的端王府也短缺金银了吗?”
“本王是想说,郜连煦的品行无人不知,素有口碑,公子肯定是耳闻?所以,本王将北戎辎重的采买交给郜家。另外,在商言商,郜连煦大可在粮食上面做手脚,以次充好,又何必何必在弓箭和甲胄上面做手脚?而且这一次,郜家给出的价格最是优惠,如果不是为了北戎的战事,完全可以将粮食运到渭西卖个天价……”
宗凡又一次打断话。“既然是在商言商,既然是天价,为何不把粮食卖到渭西?”
“公子知道,此次,本王能够顺利筹措到辎重,全依靠郜家的鼎力相助。郜连煦,郜公子何必花着银子,还要以次充好,干脆不出银子不是更好吗?”
宗凡在想:花银子买人命,不足为奇。
“如果本王被问罪,北戎兵败,大将军不慎受了伤,谁人能坐收渔翁之利?”
端王没有回京,朝中双雄并立,宗家和严家。端王回京后,迅速崛起,不足以同双雄抗衡,还称不上三足鼎立。若说坐收渔利,矛头直指严家。
宗凡不是没有想过。他睁开眼,坐直了身体。“辎重案已经交给施瑢彻查,王爷不必跑在我这里喊冤。”
“今天,本王来,不是为了喊冤。昨夜,偶然得知北戎战况。现在,最重要的是补充辎重。可是,皇宫的武库是空的,需要从各地各州调拨来一些,这件事情,本王不好出面,只有依仗宗公子?但,调拨恐怕会耽搁时间,贻误战机。所以……本王购买了些箭和甲胄,连同鹅毛和石灰粉,想借着宗公子私人的名义送往北戎?”
避免使用端王府的名义,就避免再出曲折,昏君奸臣无机可乘。
宗凡有些不太相信。“王爷,此话当真?”
“本王还找到一些工匠一同前往,除此还有封信,希望公子可以转呈……”慕容策蘸着茶水在桌面写下四个字:宗大将军。
绝渡逢舟,暗室逢灯。
宗凡震惊地望着写字的人,心潮久久不能平静。眼前人突然变得些许陌生。正是,些许的陌生又一次重新认识端王,他的胸襟。
对方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要彼此建立足够的信任。“随后,贺公子会来详谈辎重的事情,全凭公子调遣。”
说话间,贺澜茂已经走进屋来。宗凡朝着他的身后望,使劲寻找着酒儿的身影,自然没有结果;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望见徘徊在门边的影子。
送客时,宗凡问着小福:“最近,没有代替旁人挨打吧?”
话问得婉转,关心却是明显。小福笑笑,快速塞过去一张红纸。那是出门前酒儿塞给他的。
走出去的慕容策故意揶揄。“宗家的金饼可不是好拿的吧?”
小福吓得跪在台阶上面,半天不敢抬头。
吃里爬外的下场是很惨的。早年,皇宫里有个小太监,只因为帮忙传一句话,就被杖毙。现在,主子宠着女孩,可以不在意,如果哪一天不宠了,降罪是瞬间的事。
慕容策说:“还不走?是在等着打赏吗?”
停下步子的宗凡望着走走停停的主仆,展开红纸。红纸上面写着“福”字。
一旁的贺澜茂认出是酒儿的字迹,想起她编写的春联,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道疑问的目光带着冷意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