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庖厨知道是王爷的吩咐,一刻不敢耽误,差遣人送到伏轩院。刚炖好的汤还在翻滚,包裹得严实。小福捧在怀里,隔着巾帕都烫手。“姑娘,肉炖多了,王爷知道你爱吃,让我端过来给你吃一些。”
“吃剩下的拿过来,我才不吃。我又不是小猫,小狗。”
“您好好看看,罐子满满的?王爷,他可是一口都没有吃。所以,不能算是剩的?它……根本也不是剩的。”
鹿肉温热,正好消除女孩体内的寒症。一片心意被曲解。
慕容策又是别扭,又是寒心。初见时,他带搭不理,她却是依恋着自己。可现在,他恨不得掏出心来,她却是视若无睹,疑神疑鬼起来。她在时,他就算是面对生死,就算是天塌下来,都不曾害怕过。当她疏离,他竟变得那么脆弱,敏感。只是一句话,一个字,一个神情,就能让他情绪失控,心破碎满地。
不知道何时,贺澜姿来了,已是走到近前,喊了几声都没反应。
慕容策侧过脸去。“谁让你进来的?”
就在这时,鹿肉原封不动地被端回来。“王爷,这个鹿肉……”小福望到屋中的贺家兄妹,赶紧收住脚步,但已是来不及。
“还要本王教你怎么做事情吗?要不你来当王爷,本王去给你当奴才好了。”慕容策显得激动。
小福苦着脸回到侧屋。“酒儿,你也听到了,好歹吃一点,要不王爷还不打断奴才的腿。你就算可怜可怜奴才的腿?”
“不吃还不行了?难道这个……是不是放毒药了啊?”酒儿总是觉得,男人不会放过自己。心里的阴影不仅仅来自洞房夜的杀戮,还有王府里流传着太多传说。奴婢因为笑一声,就被打断腿,夫人因为发髻戴簪花,就被毒打一顿,险些没有命。无缘无故都能遭到毒打,何况是一箭之仇。
“怎么可能……是毒药?”小福真心是哭笑不得,又怕勾起五夫人的醋意来,不好多说什么话。
“要是没有毒……真的没有毒?”香气已是飘出来,诱得人口舌生津。“那你先吃一块?”
“奴才哪有这口福?这个鹿肉啊,有外伤的人是不能吃的,王爷有箭伤,奴才这伤也没好利落,所以都不能吃……但是,适合体寒和体虚的人,您不是怕冷吗?您吃最好。奴才要是先吃了,那还不真的成剩的了?”
酒儿按了按肩膀,又去敲打着酸麻的小腿。“说来说去还是药?我最不喜欢喝药,我要睡觉了。”说着话,人已平躺下去。
“药是苦,这个里面有大枣,甜得很。”小福舀起一汤匙,送到她的眼前。
“还真是药,有黄芪在里边……不过不是毒药,我娘亲也喝过。”酒儿仰了仰头,接着坐起身子,夺过碗来,大口吃着。“好吃,真香!”
小福总算是长长地舒口气,可以交差。
贺澜姿听到他们的对话,眼泪陡然流淌出来,撂下她拿来的汤罐,迅速地转过身离去。明白人一眼就看穿所有。她刚小产,身子正是虚弱,吃鹿肉最好不过。贺澜茂跟出去,安慰着妹妹。
人站在院子里哭,难免引来闲言碎语。贺澜茂拽着妹妹进到耳房去。哭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冷不
丁听起来,好像大戏的片段。
偏偏,酒儿端着碗跑出来,好奇地朝着声音方向张望。“贺姐姐,怎么哭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小福回答。
“我看都没看见她,又没有打她,又没有骂她!”
“不是因为您……”小福指了指她碗里的鹿肉。
“那我给贺姐姐送一碗过去。”
“您吃剩的东西,赏给奴才还可以,端给五夫人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那怎么办?你听听……哭得多伤心?王爷,怎么也不过去哄一哄?”
慕容策突然出现,反问着。“你告诉本王要怎么去哄?”
酒儿环住臂膀,做出拥抱的样子,见着男人冷住的脸,又做出解释。“就像我上次看到的那个样子,贺姐姐笑得可好看呢。”
安慰是应该的,可是,当着女孩的面,总想着和其他女人撇清关系。心中多么渴望,初见女孩时,他如她般是白纸一张。女孩没有要求过什么,他却总是下意识地苛责着自己,下意识地去假设。如果他们是青梅竹马就好了。“小福,去把贺公子和五夫人请过来,一起同本王来吃晚饭。”慕容策抚了抚伤臂,扭身进屋去了。
小福尽可能和言细语地说:“以后,您啊少说话,多做事。不知道的事儿,就不要说了。”
“院子里都没有落叶了,我还能干什么?”
“您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把王爷哄开心了?”
一脸茫茫然。“你是让我去抱王爷吗?可是,我的胳膊也不够长啊……”
小福不知道说什么好,翕动着嘴。
那边又是一脸疑问。“要不我代替王爷去抱一抱贺姐姐?”
“这是什么和什么……都被您说乱了。”小福原地打着转,乞求地说:“您?还是进去侍候王爷吃饭。”
不知道有什么好侍候的?男人又不是小孩子,有手有脚的,也不需要谁喂着吃。好像自己不会吃饭似的。酒儿停了一阵子,一会儿张望里屋,一会儿又望望站在耳房外的小福,最后才晃悠进屋去。
慕容策望见她来,说:“你现在回侧屋,晚上再来本王这里值夜。”
“王爷……王爷,贺公子刚才把五夫人给打了。”小福一路喊着跑进来。
慕容策不由得一惊。“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五夫人说要回贺府,贺公子说,五夫人不惜福。夫人说,不如把她也送进宫去,公子就把夫人……给打了,三个巴掌……”
慕容策无奈站起来,慢悠悠地去了耳房。珠帘抖得狠了点,缠住了发簪。
天已是大冷,珠帘早该换掉了,可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给疏忽了。主子没明着说,小福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要说,撩珠帘,田岱是最有特点的,很轻地一搂,很快地一钻。几乎是没什么动静,人就走过了珠帘。
酒儿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手搂着饭碗,一手拿起单根筷子扎着馍馍。她每扎起一个馍馍都去试探地望望站立着的田公公,生怕被阻挠。
田公公非但没有阻挠,还帮忙在筷子的末尾添加着馍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