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酒儿蹭下门槛,跪在地上。“大哥,酒儿就求你这一回还不行吗?”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滚了滚,紧接着缓缓流淌出来,挂在脸颊。
宗凡最了解。三年里,妹妹在王府受了多少苦,多么惧怕端王,多么渴望逃离王府。他伸了伸手,在酒儿也伸出手的时候,又缩了回来。
妹妹啊,在端王府,至少还能时常见一面,受了委屈,哥哥还能为你出头,姐姐还能为你出气。如果进到深宫,就是鞭长莫及。虽然皇姑母在,却不能时时在身边。如果有一日,宗家的太后不在了,换做旁人,又有谁来呵护着你?端王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不是最糟糕的,至少比那个昏君要强许多。
伴随着深深的叹息,一股白色的呼气在空中散开。
宗凡望着宫门对面站着的人,无奈地说:“你就认命吧!”
什么叫认命?这话听起来怎么让人那么不痛快?被盯住望的慕容策有着说不出来的郁闷。王府怎么就成了龙潭虎穴,他怎么就成了妖魔鬼怪?
宫门被挡住,帮忙提食盒的小福和空了手的贺澜嫣站着空等。
酒儿一个转身,望见食盒就扑过去。“太后,还等着我吃红豆年糕呢。”
贺澜嫣接过一提溜食盒送过去。
“不要,我要和太后一起吃。”
“不行,就坐在这里吃。”
食盒被抢来夺去,盖子被摔得掀起半边。
年糕下边竟然压着一封密信。贺澜嫣吓得,就要向前冲。小福先一步,按住了盖子。“年糕凉了,就不好吃了。”
宗凡发觉出异常,一把将食盒抢过来。
慕容策回过神来,想起,长乐宫里叫应珠的宫女是贺家的幺女。“还是拿回王府吃吧。”说着话,走上前,又将食盒夺回来。
宗凡狠狠地望了望贺澜嫣,没打算再纠缠,摆手,示意应该离开的赶紧离开。酒儿可没打算离开,奔着食盒去。
慕容策举高食盒,回身递给田公公。“不是说过了,拿回王府吃,这里风凉。”
酒儿又扯来另一提溜的食盒。“我就坐在这里吃。”她还拉着佩可坐到门槛上,一起吃。
宗凡气得将食盒踢翻。红豆年糕撒了一地。酒儿大着声哭起来。
这么一闹腾,一耽搁,就惊动了殿里的人。想走也不好走了。
宗太后一站,忽然让人觉得风雪都不那么寒了。
除了拾年糕的酒儿,所有人都不敢有动作了。红豆年糕被一个个拾起来,不管是沾了雪,还是附了泥,统统被她塞进包袱里。
宗太后说:“掉地上就算了,不是还有的吗。”
“那些干净的留给太后吃!”酒儿拿过田公公手里的食盒,向前走走。
贺澜嫣忙出手。“还是让奴才来吧?”
宗凡手快,拎到手里。“酒儿,还不去谢过太后的恩赏。”
终于,宗太后注意到了那个被争抢的食盒。“多少年,没吃过了。”
贺澜嫣觉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密信一旦被发现,她的脑袋就要搬家,还要牵连出……真是不敢想象下去。
面对宗凡阻拦的身体,酒儿说:“太后喊我,过去吃红豆年糕呢?”
大殿里传来宗韵的声响。
许太妃走出来。“这太医还没到吗?”
宗凡和慕容策并肩站着,相似的神情,相似的身姿。
宗太后扫了眼他们,嗓子有些不爽,喘了喘,脚下有些站不稳,扶着东西,扶着人,一路回到大殿。
宗韵自然是平安无事,太医们自然是会有合情合理的说词。宗凡并不担心,将人送出宫,才折返回长乐宫。
宫门之外,王府的车辕走得不快不慢,时常还停下来,买来各色吃食。即使是美味,也转移不了酒儿的伤心。希望瞬间成了泡影。破坏希望的人还是最亲近的兄长。伤心和绝望随之倍增。越想越绝望,越绝望就越伤心。
碍着有“九夫人”佩可在,慕容策端着几分样子出来,不好直接去哄她。吃的买过了,玩的也买过了,可,人还是没有哄开心。
那么一低头,他望到了包袱。包袱的绳结松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酒儿停住哭泣,心虚地不做声了,按住包袱。
明显,不是贪玩,她是想要逃出王府,离开自己。慕容策面凝冷霜。“即刻回王府。”
车辕猛然加速,有些颠簸。
之前,还想过在外面多转悠阵子,带着女孩逛逛京城,寻些乐子。毕竟,她爱热闹,憋闷在王府里太委屈。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女孩并不满足偶然的闲游,更不在意他想要给她的惊喜。一直为了她变得柔软的心渐渐地被伤情填满。为了离开,她竟然向宗太后求助。
年前,廷议渭西之乱。遂,君王有旨,宗凡剿匪平乱,严继运粮赈灾,端王修葺皇陵。虽是圣旨,但满朝文武都知道是宗太后的意思。那一日,宗太后特意临朝,一副女皇的模样,独自坐在龙椅上面,一言不发。他的皇兄,当今皇上则站立在旁侧,同羽公公面对面。
所以,这些日子,慕容策尤其珍惜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尤其娇宠着酒儿,对着她是有求必应。然而,就在他为了不能相守而郁闷的时候,她却绞尽脑汁和自己永别。他爱着她。她却深深地厌恶着自己?
终于回到王府。
刚进到伏轩院,田公公呈上了藏在食盒里的密信。无论何物,只要擦肩一瞬,便能取到手中,不引人注意。慕容策知道他有这个本事,才将食盒递到他手里的。
贺澜嫣的密信写着:宗太后有意册立宗蓼羲为皇后,丛酒为嫔妃……
宗太后已经看破穿着男装的酒儿是女孩。她竟然勾结宗太后?
慕容策被伤情填满的心转而又被愤怒填满。“你可知错?”
那头,酒儿不认错,也不服软。
“跪下。”
酒儿麻利地跪下来。大概是习惯了,膝盖已不似从前那么酸痛。
慕容策冷冷地说。“跪到外面去,本王不想看见你。”
“我也不想看见你,在你不想的之前!”
贺澜茂匆忙而来。他有些好奇,白天在宫里到底发生什么,男人对着女孩怒不可遏。“王爷,这是怎么了?”
“谁也不许替她求情。”默不作声的贺澜茂让人感觉到失望。慕容策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那边,酒儿直奔院子里去。
小福拽她不住,就劝说。“王爷说外边,可没说一定是院子里啊?”
酒儿一声不吭,负着气,不是同端王,而是宗凡。心在想,人跪到风雪中,受凉生场大病,让兄长心疼自己,或许就可以永远离开王府。小福又是拿披风,又是搬火盆,还要撑着伞,竟比跪着的人还累。
漫天雪花飞舞,日光昏沉沉,丝毫没有正午的样子。一阵寒风来,吹得人透心凉,不禁寒颤。
“您就去给王爷认个错?进屋吧……这多冷啊?生了病,可不好受……您受不得凉的,您自己都忘了?”小福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与其说是规劝女孩,还不如说是央求屋里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