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国边境,许阔策应,丛绍攻下坚山,解救出来充当苦力的村民和兵士。陵村已成坟冢,在河水上游,另择一地安置村民。兵士大多伤残,留在渭西。
春天已过,播种不能耽误。南宛赠送洋芋种,加之郜家助力,一解燃眉之急。图鲁特意送回陶埙,还有一株葡萄小苗。
皇陵修葺完成,王府人马才踏上归途。一路顺遂,途径农庄。农庄所属王府,算是到家了,就多待了几日,正好处理未了事务。
总算讨得片刻空闲,慕容策瞧着独自玩耍的酒儿,便想着陪她开心一下。“好久没有唱戏了。”
酒儿扔下布玩偶,扬起了头。“好啊,我来演观音……”说着,人坐到地上,一手执着瓶,一手伸出兰花指,扮起观音的模样。
“你演了观音,本王能演什么?”
“庄王啊。”
她说的戏应该是《妙善出家》。戏文讲的是:兴隆国妙庄王求子,生三公主妙善。妙善自幼喜欢念经礼佛,庄王想要为她选夫婿,妙善竟然离开皇宫进山修行。庄王发怒,又贬又杀,还遣兵烧白雀寺,都无法阻止妙善。后庄王思念女儿成疾。妙善化身小童从香山而来,告诉需要亲人手眼可治病,但是庄王的亲族都不肯。妙善舍了自己的手和眼治愈庄王。庄王到香山还愿,悔悟皈依。妙善来到地狱,终于修成正果,忽得千手千眼。佛祖封妙善为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两位姐姐是文殊、普贤。
妙善是观音在尘世间的名字,庄王则是观音的父亲。
即使不选择成双成对,两情相悦的戏,也不该演父女吧?庄王连生三女,无子。怎么都好像在映射他三次丧子?
慕容策没好气地合上书,扔到一边。“本王是端王,不是什么妙庄王?”
酒儿一脸无辜站着,不知男人突然的邪火从何而来。“那你就演文殊?‘我’的姐姐?”
“本王是男子。”
“王爷不喜欢陪我玩就直说,说了一大堆话累不累?”嘴撇过,又紧紧抿住。
“谁说本王不喜欢陪你了?”
“谁敢说啊。”
“谁让你走了?”
“谁说我要走的。”酒儿坐到床榻上,重新拿起两只布玩偶玩起来。玩了一会儿,向小福要来了针线。穿过针,引了线,缝制起来。线太长,坐着都伸不直,干脆站起身去拉线。这么一拉,针尖就扎到帷幔上,一扯,又勾到穗子上。好不容易,将针线和穗子揪扯开来,长线的中间还打了结,根本穿不过布眼了。急得,想解开结,也解不开来。两只脚急得直跺。
慕容策一直拿着余光瞄着她,时不时笑一笑。
感觉到被注视,听到笑声,就更急了,扑上去咬线,一下子咬不断,直接扯断了线。不知怎的,就扎到手。“哎呀!”
“就不是做活儿的人,逞什么能?”慕容策走过去,去捉她的手,想着看个究竟。小福已是找出伤药,候着给她包扎。酒儿却不好意思起来,背着手。
低头一看,布玩偶上都缝上了头发。女玩偶上缝着直发,是贺澜嫣送给丛绍的,酒儿私自留下来,男布偶上缝了一缕子卷发。还有几缕都平铺着,还没来得及缝到上边。两个玩偶并排躺着,好似一对璧人。这火猛地就窜起来了,压都压不住了。慕容策一声吼。“这个脏东西是哪里来的?”
酒儿的第一反应是去抢夺布玩偶。不过,没抢到。
布玩偶被高高举了起来,吼声又是一声。“本王在问你的话?”不见回声,缝了一半的卷发被扯下来,连带着平铺的几缕卷发,攥在掌心里。天还暖着,还没有点炭盆,一时找不到恰当的处置方法。拳头攥得紧紧。
酒儿也真的生气了,急赤白脸地去抢,拳头一通打,双脚一番踢。“还给我!”
“哎呦,这是怎么话说的?有话好好说,停停手,多大丁点的事……”小福挡在中间,两边受着推搡。
“狗奴才滚开,让她过来,看她还敢将本王怎么样?”
夹在中间真不是好办法,小福挨了不少拳头,最后还被主子扔到一旁。中间没了阻挡,酒儿跳起来,一把抓破男人的脸,还踢到了他中心部位。疼得钻心,慕容策半天都直不起来腰。
酒儿觉得闯祸了,扭头就跑。
小福上前搀扶主子坐到床榻上。刚坐下去,又站起来。刚刚没有收起的针,不偏不倚扎到了拍打的手掌上。
小福拿下针,便跪下来了请罪。之前,说过买小奴招来山国细作的事,但几缕卷发的事没说。
一听不是图鲁的卷发,怒气消去大半,剩下的气都撒到了奴才身上。“本王有没有说过照顾好那个小没良心的?”
“请王爷责罚奴才,王爷消消气,别因为奴才气坏了身子……”
“狗奴才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本王会因为你气坏身子吗?你觉得自己是什么,还真拿自己当一盘菜了,怎么觉得本王离开你就不行了,告诉你,想要侍候本王的人多了去了,还敢给本王脸色看,脸色不给看了,还动手了,是不是,反了你了,本王不管管你,还真的要上天了,小没良心的,本王是瞎了眼了,你就仗着本王的宠爱……”骂得正痛快,院墙外就传来了说笑声。慕容策推窗一看,酒儿在玩耍,不知又招惹了哪个男子。“她是属蜜蜂的,还是属蝴蝶的?”
这话听起来别扭,怕是说反了。主子气得都开始说胡话了,小福担着心。“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您可不要吓奴才啊。”
“你惹出来的事,你自己去平了。”那几缕的卷发塞到了小福手里。
“奴才就是一个废人,哪里有这个本事,还是王爷,您亲自出马。”
自然是想着亲自去。
慕容策背起手,迈着四方步,来到院子当中,望向墙外。
酒儿正蹲在葡萄藤下边挖坑,双手沾满泥巴。“这么折下一枝,种上就能活吗?”
“能啊。”答话的是忙着采摘果子的仆役,手上提着的篮子已是装满了。
“能开花吗?”
“能啊。”
“那能结出葡萄来吗?”
“不结果子,种它干什么?”
“玩呗。”
“新鲜了,头一次听说,咱们奴才干活,是为了玩。”
“多好玩啊,你看那个藤蔓丝卷卷的,像不像卷卷的头发。真好看。你不觉得好看吗?我也有一颗葡萄藤,是从渭西带回来的,是南宛的王子送给我。”
“呵呵,还真没见过王子送给奴才东西了。”
“真的送了,不信,我拿给你看。”酒儿一阵风地跑回院子,又跑进屋里,捧起洗笔盆返回去。
株苗有些高,瓷盆有些浅,带着泥土还露着根,站立不住。
那个奴仆望了几眼株苗,“别说,还真是不一样。”
“当然了,图鲁说,这个葡萄结出果子是黑紫色的,大大的,就好像是他的眼睛望着酒儿,陪着着酒儿。”
仆役摘着花头,笑了。“听着,这葡萄藤怕是哪个公主送给王爷的吧?”
“不是公主,是图鲁王子,他还送我一个好东西呢。”说着,酒儿从怀里掏出陶埙,吹了几声。
“是不是王子,不好说,不过,肯定不是人。卷卷的头发,还绿色的,眼睛大大的,还是紫色的,怎么听着,都像是画本里的妖怪。”
“妖怪王子。”酒儿嘻嘻笑着。“你帮我看看,这个葡萄妖是不是生病了,叶子都蔫了,是不是不高兴了。”
“盆子太浅了,葡萄种在这里边,是长不高,长不大的,不透气,根伸不直,就好像我的腿……”
酒儿望了望他不整齐的腿。“我要把它带回王府去,种在院子里,天天可以看见它。我的院子种了好多东西呢,我还养了好多的鸟,鱼什么的,还有一只狗儿,一只猫儿……他们都有名字的,黄蓝,青黛,白果,玉锦,素罗纱,夜交藤,豹豹,顺子,莲子,果子蜜,阿乖,阿糯,亥儿,大吃包,红胖子,还有小端端,多好听,都是我起的,厉不厉害?”
“这么些名字,没把你累坏了吧。”那个仆役挪了挪地方,身体倾斜,肩膀摇晃得厉害。他的腿是瘸的。
慕容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发生转移。前刻还带着笑意的脸,立即寒下来。“那个奴才是不是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