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七 最倔强的女人
深夜,蓝门地牢
韩双玉每晚都要光临这地牢,因为这里囚禁了一个美丽的女子。
众弟子都知道这件事,却没人敢声张出去。
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却非要对不明真相的人说那是堂主在审问犯人。
似乎所有的地牢都对犯人不友好,蓝门也不例外。即便是身怀仁义为人心善的赵岩冥,对待恶人也绝不会仁慈。
幽深潮湿灰暗,充斥着腐烂发霉气味的地牢内,崔梦眠两手两脚都被手指粗的铁链锁住,只见她瘫坐在地,头发凌乱,满脸脏污不堪,表情颓废。
她的身上满是伤痕,有些是鞭子抽打留下的,有些则是被锋利的刀口划出的。伤口处有些还渗着鲜血,有些则已经和衣服黏在了一起,长进肉里。
看样子,她没少被韩双玉虐待。
也不知为什么,韩双玉会对她下这样的毒手。不知她为何会惹他如此生气。
见韩双玉进来,她头也不抬,动也不动。
“地上这么潮,坐久了对身体可不好!”
这话从韩双玉嘴里说出来颇为讽刺,不知他是真关心还是假意。
崔梦眠听不见,也不想听见他在说些什么,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大概是韩双玉已经把这个人偶玩弄够了,没了兴趣,或者是人偶变脏了,他嫌弃不想再染指,他与她说话时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你说,你的同党,会不会来救你?”
韩双玉才想起来,她耳朵听不见,需要她看着自己的唇,她才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有些恼怒,快步上前,扳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脸,恶狠狠地问道:“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见崔梦眠眼里既是惊恐又是畏惧的神色,突然,他又开始变温柔了。
“我对女人,从来不发脾气,我只会给她们温柔,怜爱……只是……”
说着,他又开始用手在她的脸上摩挲。
“你是我见过最倔强的女人,没有之一!”
“你若是乖乖跟了我,我也不会这样对你。”
说着,他用手拉开他胸前的衣领,顿时,一道道凹凸不平,新旧掺杂的疤痕露了出来。
“我最讨厌别人在我身上留下伤痕了,你却屡屡犯禁。你说,我那样对你究竟对不对?”
“我生下来的时候,身上有一块胎记,开始的时候我不觉得怎样,直到我娘发现我这块胎记和我爹的一模一样,开始无端打骂我时,我才开始讨厌我身上这块胎记。”
“我娘是我爹打草谷时掳回去的,没错,我是大金国人,我爹有好几房妃子,我娘自打被掳过去之后就整日以泪洗面,她是大宋人,怎么能给外邦人生子做妃?所以她一直闷闷不乐,起初我爹还会带些礼物讨她欢心,结果她哭久了惹得他烦了,索性就再也不去见她。”
“我那时很不理解,为什么她不顺从自己的命运,尝试着去讨好我爹,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让我也过得好一点,说不定我爹一高兴还能放我们回家见亲人一面,这样她也能减轻些挂念。她为什么非要和我爹作对到底,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折磨自己也折磨自己的儿子!”
“后来,我才发现,她一点也不爱我,她把我生下来也是因为不得已。”
“我从生下来就一直被她讨厌,被她打,特别是她发现我身上那块胎记以后,她打我打得更加频繁了。我敬她是我母亲,从来不还手,打的痛了就跑出去,躲在外面,等她气消了再偷偷跑回去。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了了,我拿起刀,亲手割断了她的喉咙……”
崔梦眠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韩双玉的脸。
她没想到,韩双玉的身世竟然这么凄惨。
一定是她在他身上弄出伤痕的时候让他想起了他的母亲,所以他才有这样的反应。
韩双玉把上衣再往下拉,露出了肩上,后背一些旧的疤痕。
这些,一定是他母亲打他是留下的。
崔梦眠暗暗惊叹,世间上有哪个母亲会对自己儿子下如此重的手,那一道道指头粗细的疤,要用什么样的武器才能落下,那伤口又有多大……
韩双玉不知道自己为何非得要一个聋子读唇语来理解他的话,他懒得去想,只觉得是心有所感,想找人宣泄罢了。
反正她也是快死的人了,让她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紧要。
韩双玉穿好衣服,冷哼一声离开了地牢,之后他又去了暗阁。
蓝门地下暗阁,仿佛是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自从赵岩冥死后,他就开始失眠做噩梦,他的梦里总是出现赵岩冥那张带血狰狞的脸,耳边总是回荡他那一句句痛苦又不解的问话:“玉儿,我带你如同亲生儿子,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同时,他也会做些自己被刺杀的噩梦。
梦醒时,他就喜欢躲进地下暗阁里,那里,他能找到安全感,不会有人打扰到他。
在桌前静坐许久,身后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不用回头也能听出来,这是马萧来了。
这里除了他,如今也只有马萧能进来了。
马萧沿桌子绕了半圈,在韩双玉对面坐下,看着他忧愁的神情不解问道:“大师兄,如今你已成了武林中头号人物,为何还是闷闷不乐呀?”
马萧端起桌上一碗冒着热气的茶笑眯眯地问道。
“我不是闷闷不乐,我是在担心!”
韩双玉皱着眉头,起身离开椅子,开始在屋子里走动。
“莫非你担心有人会行刺你?”
马萧果然最了解韩双玉,他的话一语中的,一下子便猜到了韩双玉心里。
“哈哈哈,魔宗高手已经死绝,中原本就无人是你的对手,而且你本就是大金国人,如今又立了大功,他们该对你俯首称臣才是,里外都是你的,怎样你都是赢家,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韩双玉冷笑了两声。
“我担心的就是王爷那边。如今,有人可能已经知道我和三花教有关系,也可能猜出我会积聚势力,做出对大宋对中原不利的事,说不定我会招来杀身之祸!”
“你的意思是,太子可能会派人来刺杀你?”
“这可说不定,伴君如伴虎,他不见我还好,如今我见了他的面算是正式进入了他的视线,说不定他已经开始监视我了!”
“噗!”
马萧嗤笑出声,刚喝下去的一口热茶都喷了出来。
“大师兄,你要笑死我了,你这不是杞人忧天吗?”
“太子身边那几个侍卫,哈哈,说实话,我觉得他们那点本事也就是杀个鸡宰个羊能行,杀人的话,他们可不怎么样!不然太子也不会小心谨慎到出行都要变换十几辆马车,要找几个替身分头行动了!”
“你武功这么高,难道还要学他藏头露尾的?”
说起武功,韩双玉自认为在后辈中算是佼佼者,但是上次在魔宗被木无天重伤,心里犹有余悸。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其实,你不是忌惮比你武功高的人,你只是觉得没有王爷的庇护,势单力孤,所以行事要谨慎些以防万一对不对!”
韩双玉回头看马萧一眼,才绽开眉眼。
“你这么聪明,幸亏站在了我这一边,不然我早对你动手了!”
马萧知道这是玩笑话,将剩下的茶喝个干净,不紧不慢回答:“我这么聪明,哪会不知好歹跟你作对呢!”
暗阁里爆发出一阵大笑,之后二人开始商讨武林大会的事。
——
韩双玉是个极谨慎的人,无论何时他的戒备心都不会松懈。
这次,白老大来了一封信,要他去拿一份拓本,找能人译出来。
白老大很少主动写信联络,上次是对赵岩冥动手前。这次,他能猜出是件很重要的事。
而那拓本,他也能猜出,应该是王爷给他的。
那拓本上有着和赵岩冥身上纹身与有关的秘密,说不定那些纹在赵岩冥身上的文字就是解开拓本秘密的钥匙,所以他们才会下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要赵岩冥首级。
韩双玉最后悔的地方,就是那晚他明明可以先将赵岩冥身上的纹身抄绘下来的,可是他为了节省时间尽快赶回去,不露出马脚,却没能做到。
结果,“东西”被人劫了不说,他自己还被王爷在信中好个训斥。
这次,为了不出意外,他乔庄打扮,悄无声息,甚至连蓝门内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虽然这次他出行尽捡小路,但是他的马车却依旧符合他风流贵气的做派,做的精致华丽又典雅,行于山间小路之中有些不入景。
狭窄的山间小路上,正好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任谁也能看得出这华盖精雕的马车,身穿绸缎锦靴的车夫,里面坐的必然是个不凡的主儿。
明珠夜投,锦衣夜行,只不过他则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如今他成了武林里头号人物,万人瞩目,周围的耳目便也跟着多了起来。
可是,尽管他不露风声,小心至此,他还是被人盯上了。
马车不远的地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快速飞向另一个方向,像是去报信。
不一会儿,一群黑衣人从一面山坡上奔了过来,拦在车前。
拉车的马身上的缰绳突然一紧,勒到了皮肉,疼得马儿一阵长嘶,刹住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