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 密室的哭诉
北墓派墓灵宫
一间清幽洁白房间内,小茸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条拧干的毛巾,正在给昏睡中的秦文渡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身后响起了韩昭云有节奏的脚步声,小茸的眼里有些不平静,忙从床边起来。
“秦……秦夫人!”
她喊了一声,忙给韩昭云让开。
眼下,自己的儿子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她没时间去细究眼前这少女的出身来历,心急于自己儿子的病况,她并不理会小茸,马上坐到床边给他诊脉。
六天前,秦文渡从横山寨出来,找了两匹快马赶往三花教附近小镇他藏匿赤蚕丸的地方。终于在两日后二人赶到了满是黄沙的小镇。那时,秦文渡早已气力不济,毒入肺腑,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告知小茸自己把赤蚕丸藏在哪里,之后便昏过去了。
小茸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去他说的地方,挖出解药,回来给秦文渡服下,接着雇了辆马车,火速赶往梁城。
小茸本就是三花地宫里的侍女,平时外出打探消息,在内服侍圣主圣姑,所以做起这些事来还算得心应手。一路上,她边走边打探,终于两日后抵达北墓派清凉城。
二人返回北墓派时,秦文渡就已经陷入昏迷两天。韩昭云听小茸说了发生过的事,眼神满是担忧,转身立刻去调药救治儿子。
一开始,小茸不知怎样称呼韩昭云,出口的是“夫人”,如今听了侍女时幽说起北墓派的往事,这才改口。
韩昭云给秦文渡把了把脉,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许久,她的眉头才舒展开。
“你是他的什么人?”
韩昭云终于开始好奇眼前这女子的来历。
小茸了解,她不合时宜的衣着,她颈间的怪异花纹,都在无声诉说着她怪异的来历。她明白即便韩昭云现在不说,迟早都会问她的,因为无论梁城还是北墓,都是名誉江湖的正派,正派之人,是不会轻易和一个风尘扮相的女子产生关联的。
小茸穿成这样,必定会引起韩昭云的疑心。
她此时没有后悔自己为何不在进城之前换一身衣裳,而是很欣慰自己终于将恩人送回到自己的家,即便是现在就被赶出北墓,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小茸偷偷看了一眼秦文渡,拘谨地回答:“我叫小茸,是……秦公子在三花教时收下的侍女……”
“哦!原来是他的侍女!”
“听时幽说,你们是从西域返回来的,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回夫人,秦公子中了三花老贼的毒,从魔宗出来去往西域是去找自己藏的赤蚕丸去了。”
“然后他就开始昏迷不醒对不对?”
小茸心感惭愧,目光移到脚下点了点头。
“幸亏你送他回来及时,他才没有病入膏肓,他虽然服了赤蚕丸,奈何中毒之深光靠解药已经无法完全起效,还需药浴熏蒸才行,这些日子,就由你来细心照顾他吧!”
一听是让她照顾秦文渡,正是小茸最拿手且很乐意的,她不暇思索马上点头。
韩昭云见她眼里都是激动的神色,似乎能读出她的心意。她心道此女费劲周折把文渡送回来,虽是侍女,也算是有情有义,如今将文渡交给她照顾,她一定会尽心尽力,劳苦功高如此,以后可不能怠慢她。
韩昭云从秦文渡房里出来,马上去准备药浴需要的药材。
房间里,小茸望着床上才服了北墓独门秘药的秦文渡发呆许久。她心道:秦公子,你我本是殊途,因为巧合才遇到一起,如今你已平安返回北墓派,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我本是地宫里见不得光的沙鼠,沾了你的光有幸见识到中原大好山河,欣赏到了沿途秀丽景色,知道了这世界原来不只有满天黄沙和垒垒黄土。可是,沙鼠终归是沙鼠,最终还是要回归自己巢穴,回归自己族群的,一个人在外难免孤独了些。等你完全康复了之后,小茸就会回归地宫,回到圣主圣姑身边,以后虽不能在你身边服侍,但你的恩德小茸会铭记一生的。
想到种种分别时的情景,情至深处,小茸难免伤心感怀,以致轻轻啜泣。
——
一晃在山体里已困了五六天,赵青沐孙燕楚忘木无天忌惮丁萧克修建密室留下的那些机关,不敢轻举妄动。
老道却跟只活兔子一样上窜下跳,钻进钻出,一会儿消失于某条裂缝,一会儿又从另一条暗道出来。
“前辈,不是你说的,这里到处都有机关暗格不能轻易触碰的吗?牵一发而动全身啊!万一你碰了哪里,再引起塌陷怎么办?”
赵青沐见老道刚从暗道出来,马上制止道。
老道白了她一眼道:“我是说给你们听的!又不是说给我自己听的”,马上他又掀开几块大石头,清理出一条暗道走了进去。
这次,赵青沐没有选择留在原地。
这些天他们小心清理出孙燕石室的道路,靠墨一留给孙燕的储备食物支撑下来,虽然不会饿死,但闷在这里总归难受,赵青沐没有孙燕那种一呆就是半年多的魄力,没有长辈们的定力,于是在老道后面悄悄跟了过去。
穿过已经变形狭窄的漆黑暗道,一路摸索,赵青沐发现了另一个破败的密室。
这间石室光线非常昏暗,用来照明的萤石因为山体破裂被埋在碎石下,只能透过石缝发出几缕幽暗的光。
借着这昏暗的光线,穿过一道门,赵青沐看到了不远处一口发射着光泽的晶棺。
这不是母亲睡的那口什么玄晶琉璃棺么?怎么在这里?
再往前走,赵青沐看到了角落里正拿着酒壶独酌的老道。
晶棺的光反射到老道脸上,可以看到他忧伤的神色。那是一种集惋惜,悲痛,不甘,愤懑,愁苦于一身的表情。
赵青沐明白,老道是在惋惜墨一的死。
“老前辈……”
赵青沐本想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却难出口,因为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是她,罪魁祸首是她,她此时无论如何也亲口说不出那句让老道不要伤心的话。
“可怜的孩子,他父母的仇还没报,自己为了复仇弄了一身的伤,苦心逃躲修炼,最终却……落得个如此下场……早跟你说过,不要相信女人,不要对所有人交心,你……你怎么就不听……不,不对,都怪我,是我……是我一开始非要把她送到你面前……是我害了你啊!她可是要杀你的人啊!”
老道对眼前走来的赵青沐视若无睹,自顾自说着哀伤的话。
赵青沐怎么会听不出老道话里的意思,一开始是老道给了她接近墨一的机会,后来她知道了他的藏身之处,这才有了第二次找上他的机会。
她以为的机缘巧合得到高人指点,其实是墨一软了心肠教给她的至高心法,他一再隐瞒是想待时机成熟之时告诉她她真正的杀父仇人是谁,哪知,他竟然先死在她的剑下……
晶棺里,墨一面无血色,安静躺在里面,身体没有了起伏。想是老道怕他尸身腐坏,放进了晶棺里保存。
“别看了,人已经死透了,没气儿了,再看有什么用,他也回不过来……呜呜……我滴大侄子,叔叔我可是心疼得很啊!我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就你这么一个侄子,你爹没得早,把你托付给了我,我……我却没照顾好你……我无能啊!将来都没人给我送终……”
老道一边哭,一边捶着晶棺,看得赵青沐心痛,她也喃喃地跟着哭了起来。
“玄墨……哥,我……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我不该恩将仇报,我误杀了好人啊!你泉下有知一定要原谅我……”
“不,大侄子,你去做鬼也不要放过她,她是非不分,简直就是二百五,你走了顺便把她也带走吧!省得我看见她心堵的慌!”
赵青沐此时深陷自责懊悔中,全然不顾老道对自己的怨恨,反而更加恨自己了。
她也跟着诉道:“对,你把我也带走吧!我杀了好人,我是个善恶不分的坏人,我就该去死……”
密室里,老道借着酒劲对她造成的错喋喋不休,她也兀自痛骂自己寻求一丝心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