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 一朵花
剥开藤蔓,迎面吹来一丝夹杂霜露的寒风来,她打了个寒噤,放开藤蔓退后几步。
此时已近十二月,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
只有出来时才感受到玄墨的山洞里有多暖和。
她左想又想,总觉得自己不该跑出来被这冷风吹。
第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误会一场,解释清楚证明自己的清白即可,这么害羞做什么,这样反而显得自己初出江湖,什么都没经历过,没什么见识似的。
第二,做出不对举动的是他,该道歉该出来吹冷风的是他才对,怎么现在她却跑出来了。
再说了,这几天都是她里外进出的操持忙碌:怕他发热过度烧坏脑子,温好热水不断热敷擦拭;夜里时刻盯紧他任何一丝不舒服的呻吟,导致她的黑眼圈越发加重;是她换下了他那身血渍斑斑的衣服亲自手洗;他难过得食水不进,她怕从镇上买来的食物凉掉,亲自生火煮饭……
虽然过程笨拙了些,怎么说她也是有功劳的。
越想越觉得不应该这样,她气冲冲回到房间。
“哟,你回来了!”
玄墨正歪在床上举着酒杯惬意品饮,见她回来斜睨一眼说道。
不知他什么时候下的床,还取来了自己的酒杯。
清醒前一刻还在发烧,好不容易把脸养得现出点血色,他就自在地喝起酒来,赵青沐见这一幕心上有些恼。
“你才刚好些,现在喝酒,不怕身体受损,旧伤复发么?”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儿时任性做出的事:雨天淋成落汤小鸟,晴天晒成包公,好好一白嫩嫩小姑娘非要整成男孩一样粗糙,可没少让孙燕犯愁。
现在,她终于理解眼前有不听话之人的懊恼。
玄墨面对她的责问愣了片刻,转而才有所反应。
只见他悠悠下床,走到她面前,双眼有些迷茫,又有些吃惊。
他当着她的面把酒杯放在桌上,把坠到肩下的衣服穿好,裸露的胸膛遮住,抓起她的手,摘下戒指开了门,转身走去外面。
“喂,你……你就这样出去,外面很冷……你不穿件衣服……”
他不听,眨眼间门关上,赵青沐的大喊也被阻断在里面。
走到藤蔓前,他的脚突然踏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一弯腰,他看到了自己的那把短剑。
捡起短剑,他落下袖子好好一番擦拭,然后当宝贝似的揣进怀里,接着掀起藤蔓,嗖地没了身影。
石室内,赵青沐气哄哄地盯着门的方向却无可奈何。她没了开门磁石,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这扇门,只能坐在石凳上生闷气。
好个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家伙!也不想想是谁救的你,虽然是我打伤的你,但是这些日子我对你细心照料,传送那么多真气给你,付出的早就赢过我欠你的了!
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不是身体里气息乱窜高烧烧死,就是气血阻滞活活冰死,再者就是昏迷不醒无法动弹被饿死……
现在可好,刚捡回一条命来就敢这么折腾,还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把我晾在这里……
她像是遇到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知道自己不该生这样的气,但心里依旧不痛快。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这些日子快变成了管家婆。平时冷言冷语的她现在不仅话变多了,人也变得唠叨细心了。只要发现他有任何对自己不好的行为举动,她比他自己都上心。不知是因为他答应过自己要帮她再次混入魔宗找墨一要一个说法,还是因为他确实很需要人照顾。
此时,玄墨正在外面林间飞速穿行。
这几日他有所恢复,他要试验一下自己究竟恢复了几成。
不过一盏茶时间,他回来了,回到遍布藤蔓的山洞入口。
脚刚踏上洞口的石头,眼前一黑,天晕地转,他不得已扶住石壁让自己站稳。
看来还没恢复五成,是自己太心急了吧!
他心道。
手里捏着一株刚刚绽开的紫色小花,他打开了石室的门。
那是他从林中穿行而过时,猛然瞥到的一枝与众不同的,住在这里这么久却头一次见到的稀奇花朵。
他想着女孩子可能都爱花,随手采来准备送给她的。
门开的那一刻,赵青沐从凳子上跳起来道:“你去哪了?你没事吧!”
看她一脸焦急的样子,玄墨心里很是好奇。
他活这么大,没了父母以后,头一次有人为他这样着急,他有点不敢信。心中第一反应则是想着她可能是装出来的。
但是看她双目里的澄澈,那种又急又喜的神色,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再说她也没有要装出来的必要,因为一旦自己有事她的复仇大计便也随之成了泡影,所以他还是信了她。
“我出去一趟,这个给你……”
当玄墨把手中的一朵刚刚盛开,娇滴滴的小花递到赵青沐面前时,她瞬间惊讶得张着口不知该说什么。
为什么他要送我一朵花?
“这……为什么要送我?”
她心里很多话,包括你去了哪里,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外面有没有魔宗的人?你有没有遇上之类顿时压下,转而问出口的全是有关这朵花的问题。
她被这朵花迷住了。世间没有哪个女孩子是不爱花的。
更何况这是一朵盛开在冬日里,顽强又美丽的花!
赵青沐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花,片刻也未离开过。
玄墨能看得出,她喜欢这花。
“不要的话我可以扔了。”
赵青沐赶紧接过花,仔细地打量起来。
这是一朵很奇特的小花,可以说不只是她,很多人一生都没有见过的小花。它像一个大大的铃铛一样,连起来的五片花瓣十分规则,花瓣很厚,仔细的话能看到上面的小绒毛。
一时间,她眉头开始聚拢。
“好漂亮的一朵花,可惜它很快就会枯萎了。”
玄墨能听出她话里的失落之意。
不知缘何,他心里居然跟着起了一丝凄凉。她是在哀叹这花离了根茎,没了水分供应,被人这样夺取了生命,一声也只能有这一次盛放了。
人总是这么残忍,轻易便夺取了别的生命……
一些不好的记忆立刻应景应情出现,他很快锁起了眉头。
女人真是麻烦,就不该跟女人打交道!
他心里愤愤地道。
……
次日,早上,赵青沐从石桌上醒来时发现玄墨早已没了人影。
石床上,只有一张被子,安静铺在那里,平平整整的。
她好奇地四处张望,想从他留下的蛛丝马迹知道他去了哪里。
可是,围着石门,桌椅壁橱绕了几圈,她也无法从中看出一点线索,无奈她只好坐回椅子上。
现在,是我被囚禁起来了么?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寸步难行的是我。
她心里嘲讽道。
半晌,石门缓缓转动,出现了玄墨的身影。
他的一身灰衣沾染了湿寒的露珠,下摆湿了一大片,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冷气。
再仔细看的话,能看到他袖口上隐约沾了泥渍。
“你这是……去了哪里?”
赵青沐既担忧又惊奇地问。
他一个大男人,一早搞成这样,总不能是和她小时候师兄弟们一样,去地洞里捉松鼠了吧!
“我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魔宗的人。”
话罢,他脱去外衣,径直走向床边坐下,然后安静打起坐来。
赵青沐见他打坐运功,马上身上有了蒸腾的热气,便再不扰,退回自己身后桌子旁坐下,继续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