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霓捂着手背，惶惶然不知所以。

　　她身旁站着的一名闺秀被她甩起来的手碰到，顿时惊叫道：“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你的手，呀！天呐！”将大家原本落在夏氏身上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早先，这些高门大户中的女眷看热闹还非常矜持，并未出声，此时见方才以一曲水袖击鼓舞大出风头的杨霓成为热闹中心，一时倒是窃窃私语起来。

　　杨霓抿了抿唇，赶紧将手垂下来用袖子遮掩住，垂着头只一双眼睛抬起，委屈又怯生生地看向李氏：“娘？”

　　李氏并不理睬。

　　她根本就没有听见，此时她的脑子里仿佛有一群蜜蜂在嗡嗡作响，无数的声音和画面正在夹杂碰撞，扰得她的脑袋仿佛要裂开——

　　杨霓不听她的话，非要独自外出，然后带回了被夫家给休弃虐打的夏氏。

　　杨霓来了正院，可又什么也没有说就心神不宁地匆匆走了，她离开后，张嬷嬷就在她站过的门口捡到的那首带着“采莲”二字的情诗。

　　她原以为是哪个丫鬟动了春心，要发作拿人，被丈夫一顿呵斥发脾气之后只能忍下。

　　她去宽慰杨霓，怕她太过天真单纯，看了那腌臜词句会觉得不安，左右为难。

　　她去安慰夏氏，感激她能来莲庄帮她压制沈崖香，感激她舍弃她的女儿而保护杨霓。

　　可夏氏就是夏采莲。

　　情诗中写：采莲羞。

　　就是夏氏此时的作态。

　　诗中又写：斜日映，水云红。

　　今日天公的确作美，暖阳斜挂，一旁的莲花池中虽不至于水云红那般浓墨重彩，却也金光点点，云影染霞。

　　诗中写：痴心等待。

　　所以丈夫心急赶来，他二人同时出现在这里！

　　今日她让杨霓与容隽说会话将人绊住，可一向乖巧的杨霓没有听，非得说要带着夏氏去寻一寻沈崖香，免得她胡说八道。

　　她主动提出要陪着，也被杨霓拒绝了，只与夏氏二人单独出来闲逛，眼见夏氏的身份瞒不住了，这才又过来挽着她，竟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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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许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一件件的窜起来，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她的亲闺女将夏采莲带进府，又替她送信传情，还处心积虑地帮夏氏和她的丈夫穿针引线！

　　可怜她被这三人给玩弄在股掌中还不自知，竟然还亲自将夏氏带来与她的夫君追忆往昔！

　　被掏心掏肺疼爱的女儿和同甘共苦的丈夫一起背叛，李氏痛楚愤怒，又想不明白。

　　竟为了一个养母如此对她这个生母！

　　为什么啊？

　　难道自己对她不好吗！

　　给生父送女人，这真的是她的亲生女儿做出来的事情吗？

　　这个念头一起，竟再也遏制不住。

　　如果杨霓不是她的女儿，可沈崖香明显也不是她生的，那她的女儿呢？

　　不，不，这种假设不可能，当初生下孩子，她是……抱过的。

　　肯定是夏氏那个贱婢见杨霓长得像杨家人，以为她生的是的杨家的女儿，就费心尽力的培养了。嫁了人竟然还如此下贱觊觎其他男子！

　　她仓惶地将这个念头按了下去。

　　这一番且惊且疑的心思倒是让她恢复了些许清明。

　　张嬷嬷显然也想到了一处，探究地看看杨霓，又用力地钳住了李氏的胳膊，低声在她耳边道：“夫人，回去再说。”

　　李氏暂且忍下愤怒，收回视线，神色陡然一肃，转过身，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一般，目光掠过夏氏，看向袁嬷嬷，道：“我竟不知还有这一桩事情，正是袁嬷嬷说的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夏氏这贱婢再想图谋什么也是枉然，她那女儿，”

　　她扫了眼沈崖香，倨傲中带了几分对贫苦人家的怜悯，又恢复成了那个端庄贤淑的李氏。

　　“雍凉府那边付不起聘礼的，买个西凉女人延续香火的事情也不少见，怕是家里有那边的血统也不足为奇。”

　　沈崖香并不意外她会如此说，她朝李氏咧嘴一笑。

　　李氏蹙眉，刚斥责一句，她竟然夸道：“杨夫人懂得真多，正如你说的那样，家里有西凉血脉。”

　　沈崖香要是反抗，李氏倒是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怼她，可她顺着说，她反而一时无言以对。

　　沈崖香又转向袁嬷嬷，道：“今日多亏了这位嬷嬷，倒是解了我的疑惑。不过，嬷嬷，辱骂我娘，我也有话要与您掰扯一二，你若觉得有理必须跟我娘道歉！”

　　袁嬷嬷神色不变，“哦？”

　　其余人不过是看热闹罢了，但深知内情的几个，诸如李氏、杨霓和杨家的一应婆子丫鬟却不由得呆了一呆。

　　先前分明是说要防止这位姑娘胡说八道，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啊！

　　怎么回事？

　　她们狐疑的视线纷纷投向夏氏。

　　可夏氏自己也是懵的，但她与沈崖香早就撕破脸，深知这丫头嘴毒心狠，此时有股极为不祥的预感，呵斥道：“你个死丫头别胡说八道。”

　　话落，就见沈崖香一副极为无奈伤心的样子，与袁嬷嬷道：“您看，我从小到大我娘对我就是非打即骂，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听了嬷嬷一番话，我倒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您有所不知，这位杨霓杨小姐，从出生起，就是寄养在我家，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娘待她那真的是比我这个亲生的不知道好多少倍，她从小学识字、学礼仪规矩、学才艺，吃的是精细的，而我却大字不认几个，需要常年劳作养家，忍饥挨饿不说，还得时不时捱家人的打骂。”

　　一番话说得众闺秀贵妇不由面面相觑，随后看向李氏的目光格外耐人寻味：嫡出小姐竟然养在一个婢妾膝下？难怪之前看这夏氏跟杨霓非常亲密。

　　听李氏的意思，她先前竟然还不知道？

　　不知道对方是杨思源的侍妾，还是不知道这侍妾别有用心？

　　好大一口瓜！

　　李氏嘴角一抽，心知肚明这孽障不过是借着夏氏骂她罢了，但夏氏跟着杨霓同进同出很多人都看见了，就算她想反驳也找不到借口，只能忍下这口闷气，认了。

　　杨霓则瞪着沈崖香，都气到说不出话来，竟然随口胡编滥造，比想象中的更加过分，她能对养母做出那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