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真假公主9
周国公主纵马发泄了一路,回宫之后依旧余怒未消,她绷着脸直奔其母依兰夫人的住处。
刚到殿内竟见依兰夫人亲自送一个垂眉落眼的老婆子到门口,顿时大为光火,怒道:“母妃,依兰部的人这是又来要好处了?你还搭理他们做什么,直接让人打出去就是了!”
依兰夫人斥断她:“没规矩!”
那婆子倒也不恼,抬眸打量了周国公主一眼,就夸道:“公主品貌着实与夫人相似,姿容无双,又孝顺率直。”
周国公主闻言冷声一笑,“你是什么东西也来评论......”
话未说完就被依兰夫人喝止了:“臻哥!”
母亲神色严厉,世里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但不满地踹了一旁的老树一脚。
母女二人正置气,都没有注意那婆子耷拉的眼皮、嘴角在听见周国公主的闺名时,突然往上扯了扯。
待依兰夫人再看过来,她已经神色如常,还与对方交换了一个视线,笑道,“夫人请放心。”
依兰夫人点点头道:“嬷嬷先回去吧。”随后又点了心腹送这婆子出宫去。
待对方的身影看不见了,依兰夫人才呵斥周国公主:“你随我进来!”
世里臻恨恨不平地跟上,进了内殿,再也忍不住抱怨道:“母妃,我实在是不明白依兰部对你无恩只有仇,外祖俱死于他们之手,如今你又不受他们牵制,为何还要与他们周全!”
依兰夫人道:“你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我自有我的考量,臻哥你最好是记住我说的话,你要是再跟刚才那样不敬......嗯?”
她话未说完,但神色语气非常严肃,世里臻哼了声。
依兰夫人瞥了她一眼,在美人榻上坐下来,身体一侧一卧,一臂支头,又以素手边拨了拨案几上插瓶中的一株桃花,神色缓和了下来,这才问道:“怎么这般火大?”
世里臻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鼓着脸恨声道:“母妃,我要姜希夷!你帮我想法子求父皇指婚行不行?”
依兰夫人指尖顿了一下,斜眼看过来,眼波流转间还有尚未敛去的些许柔情,与往日清冷寡欢的模样判若两人,看得世里臻不由一愣,连自己的愤怒都顾不得了,诧异地道:“母妃今日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到底是谁竟然这般本事能讨我母妃欢心,得重赏!”
依兰妃目光微闪,却并不接此话,只依旧把玩着那株桃花,淡淡道:“他如今已经娶妻了,你堂堂公主难不成要自降身份与人抢男人?你父皇也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周国公主不甘道:“母妃你不知道那沈崖香,就是他从南边娶回来的那个贱人,她把虎大王也抢走了。”
“哦?”
世里臻将今日之事讲了一遍,越想越气,又骂道:“她出身低贱,南周皇帝就是看在姜希夷娶她的份上,才以和亲为借口给她封了个公主,即便如此,和亲公主也是不入流的玩意儿,不过看在有几分利用价值罢了,何况她的这和亲都不是正式的,只是南周一厢情愿的想法,我父皇可还没有答应!”
她怒气冲冲,没注意依兰夫人已经冷了脸,指尖一用力将一朵桃花都给拽了下来,世里臻只自顾自地将今日之事讲了一遍,才道:“我就偏要姜希夷,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依兰夫人沉默了一瞬,方冷笑道:“姜希夷将韩谦置在她身边保护,可见的确是很爱重她,又如你所说,这女子身份低贱,对他来说又无利可图,只能说明他二人感情甚笃,既如此,你还硬要挤进他二人中间去,岂不是自甘下贱,惹人笑话!”
“母妃!”世里臻错愕不已,依兰夫人虽然性子冷清,对她也多严厉,但也从未对她说过这般重的话。
依兰夫人垂着眼帘把玩那朵被拽下来的花,道:“嫁给姜希夷这话我就当没有听见,你以后也休要再提!你的亲事我已有打算,臻哥,你是我的女儿,我每每看你就像看年轻的我自己,一心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给你挑的也必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世里臻哼道:“如我父皇那般开国帝王,真龙天子在母妃眼中也不过如此,你从未对他露出个笑脸,我真的是很好奇在母妃心目中什么人才能当得起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依兰夫人蹙眉看向她,加重了语气:“臻哥!”
母女二人对峙了片刻,世里臻不忿地指着那朵桃花道:“你骗不了我,母妃,父皇都不是你心目中最好的夫婿,你看父皇的眼神,还不如看这朵桃花温柔!”
她顿了顿,目光一暗,问道,“北地尚未开春,母妃从哪得来的这只桃花?”
“依兰部有一片温泉,那里花开得早一些。”依兰夫人淡淡地道。
世里臻撇嘴:“不过几朵花,再过两个月满园子都是,那都是父皇命人栽种的,也没见你那么喜欢。”
依兰夫人不悦地看着她,她抿住唇没再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依兰夫人才道:“其实你刚及笄那会,你父皇就与我提过你的亲事,我也顺势跟他提起姜希夷。”
世里臻双眼瞪大,还有些不可置信:“母妃!”
依兰夫人继续道:“你父皇后来跟我说,姜希夷有未婚妻,再传来的消息就是他去南边求娶了一名汉女为妻。他绝对不是你的良人。”
世里臻神色晦暗。
依兰夫人将她招至身侧,拍了拍她的手,叹道:“你想什么我还能不清楚吗?母妃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母妃也曾年轻过,我何尝不知道女子择婿,若能两情相悦必然是最好的?
所以哪怕姜希夷的身份并不大合适,你该知道,他只忠于你父皇,日后不管你哪个兄弟登上那个位置,他只怕都不大好过......我还是尽力帮你去争取过了。”
“母妃怎么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这件事。”世里臻有些动容。
“傻孩子,你还年幼,拢共也没有见过几个优秀的男子,我原是想着时间长了,再让你多见见外面的好儿郎,你这得不到回应的感情自然也就淡了,何必说出来徒惹你一时伤心。”
“可是,我只喜欢他。”世里臻撒娇道,“不是他,嫁给其他人我都不痛快。”
依兰夫人正色道:“臻哥,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切不可因为一时赌气就毁了自己一生。嫁给别人不痛快,嫁给他你只会更加不痛快。”
世里臻噘嘴背过身去:“杀了沈崖香我就痛快了。”
“你确定你杀了沈崖香,他就会心甘情愿接纳你、善待你,而不是痛恨你、报复你?”
世里臻目光闪烁,心中已经有答案,依旧犟嘴道:“他敢吗?”
依兰夫人语重心长道:“你比这天底下的女子都幸运,生来就尊贵,不管什么脾气也无人敢指摘,但是臻哥,即便是公主,出嫁后也与出嫁前是不一样的,嫁了人,枕边人想让你不痛快,那法子可就太多了,就算你父皇也不能再跟现在一样一味去袒护你。
你太年轻,也太不了解男人了,你信不信,如今你越是针对沈崖香,只会让他们感情更好,也更痛恨你,不管你是成了还是败了都没有任何好处。
你弄死沈崖香,这当然可以,可姜希夷若是在这时候与沈崖香死别,先不提他的报复,退一步说,就算你得到了他的人,也赢不了。男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活人永远也比不过死人,送上门的反而不屑一顾。只要你对他还有情,你也会受到伤害,你甘心这样,永远比不过沈崖香吗?”
“当然不甘心!”世里臻气闷地道,又问,“就不能两全其美吗?母妃,人我想要,心我也想要。”
依兰夫人怔怔地盯着那株桃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意,幽幽地道:“或许等时过境迁,日子一淡,他与沈崖香的感情也消磨掉了,届时他的际遇也不大好,而你成了他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女人,还能够帮到他,他的心里说不定就又有你了。”
世里臻嗤道:“即便那时他心中有我,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母妃确定那时是心中有我,而不是利用?”
依兰夫人顿了一下,意兴阑珊地道:“真到了那个份上,只要他待你有心,比从前用心,是利用还是动心,也就分不太清楚了。”
她目光一敛,将那朵桃花随手扔在了桌子上,神色也随之冷了下来,“臻哥,他已经先对别人动了心,你晚了就是晚了,没法子两全,就看你是想要他的人,还是要他的心了。”
这将世里臻问住,良久无言。
好一会儿,她才问道:“若是母妃,母妃会如何选?”
依兰夫人微微出神,忽而凉凉一笑。
世里臻又唤了她一声,问道:“母妃,你以前有喜欢的男子吗?”
依兰夫人久久不答,就在世里臻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沉声开口:“我都选过,人我想要,心我也想要,可我拆散了他们,也没能如愿得到他,我半生颠沛流离,这些苦楚皆因他而起,这是他对我的报复......但如今我又成了他高攀不起的依兰夫人,我在他心里有独一无二的价值。”
她抬眸看向世里臻,目光苍凉,盈盈泛着水光,问道,“臻哥,你说我是赢了还是输了?我有没有得到他的心?”
世里臻呐呐喊道:“母妃。”
依兰夫人垂下眼帘,加重了语气道:“所以,感情与权利,总要谋一样,如果不能嫁给感情,那你最好的选择是嫁给最尊贵的男子,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届时就算没有感情,也能自在一些。”
世里臻愣住,又问道:“可这世上除了我父皇,哪还有什么最尊贵的男子?”
依兰夫人轻叹:“真是个傻孩子,你父皇老了,你的那些兄弟不提也罢。这天下可不是一成不变的。”
世里臻陡然瞪大双眼,“母妃这么说是不看好大兴?”
她不服细数道,“南周皇帝只知炼丹,他那几个儿子也多窝囊,西北羌族犹如墙头草两边倒,项理甚至出身有瑕,北面卓鲁代敏管朱里贞部尚可,再大一些的地盘以他的残暴,坐不稳的。母妃不看好大兴,这些人就更没可能了。我竟不知还有谁能比我大兴还强大!”
“天下比你以为的更大。再等个两年自见分晓。”依兰夫人不再与她争论,只摆了摆手道,“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你想做什么自己权衡,你才十五岁,两年后再出嫁也不算晚,我已经与你父皇说过,他在婚事上不会逼迫催促于你,我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
世里臻还想说什么,可依兰夫人已经美目轻阖,一副睡着的模样。
她只好闭嘴,抿了抿唇,从内殿退了出来,之后又找了依兰夫人身边的心腹之人打探今日依兰部来人和那株桃花的事。
可这几人除了知道这花是今日来的那婆子带来的,其余的事情皆是一问三不知。
世里臻打定主意要派人去依兰部打探一番。
此时正被她腹诽的婆子已经出了宫,避开人往大都皇城北面的一座山头去了,山腰处有一个八角亭,亭子上挂了六面厚毡子,只露出两扇空处,她就在这亭子的空处外停下来:“先生。”
里面的男人一袭鸦青色斗篷将身形都给裹住了,正在低头作画,只“嗯”了声,动作却并未停下来。
小厮轻声招呼着婆子进了亭子,两人一起沉默着站在一旁看他作画。
男人画的正是山上的景致,画完后他又拿了一旁的印玺盖了,这才直起身来。
婆子上前低头开始汇报,“已经送过去了,永安公主说她心中有数,有了眉目就会让人送信,她提了个要求,事成之后将她那女儿嫁给主子......”
男人面无表情地听着,并未开口。
小厮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石桌,估摸着画上的墨渍快干了不会滴落晕开,他才小心翼翼地将之拿起来挂在了厚毡上继续晾着,这样干得更快些。
画上唯一的一处朱红色就是那几个小纂,写着:顾修元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