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父子
世里合剌冲姜略挑衅笑道:“周帝果然爽快,和谈一事好......”
景和帝抬手摆了摆,打断道:“大皇子不急,朕还未说完,不过,既然你信道家批命,又信朕算得的八字命势,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说来也是缘分,”他站起来道,满面笑容,“你即刻拜朕为师,入朕门下为弟子,朕就下旨将长荣赐婚给你。”
世里合剌拍桌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和帝纳闷问道:“难道朕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他拍了拍脑门,又一笑,道,“朕差点忘了,入道是不分周人、兴人,但大皇子还是俗世中人,想必不愿对朕称弟子,这也情有可原,正好你们大兴国师也在,你拜他为师也可以,只要能够成为道门弟子,这婚事就没问题了。”
他的目光投向姜略,道,“姜国师既为国师,收大皇子入门,也不算辱没。”
姜略亦抬首看他,宴会进行至此时,他二人的视线才第一回碰上。
景和帝神色不变,目光中是自以为出了个好主意而愉悦自得,除此,再也看不出其他。
姜略沉眉肃眼与他对视。
作为敌对国国师,在当下的处境里,他的神色并不违和,也无人怀疑他。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这份沉肃与不虞,是因为憎恶世里合剌导致,还是因景和帝而起。
无需纠结这其中有多少复杂的情感,只这种分不清、道不明,足以说明,他无法将景和帝当成是无关之人以平常心来看待。
他注视着景和帝,沉声开口:“听闻皇上求长生之术,在下倒有一言相劝。”
景和帝笑道:“愿闻其详。”
“我教中人过百岁者十数人,都有一特点。”
“哦?”
“他们从不多管闲事,所谓清静无为,顺其自然,正是如此。所有刻意追求,反而容易物极必反。”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直白,就是怪他多管闲事,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手倒是伸得极长!除了眼前的事,还有沈崖香的这个公主封号,皆是如此自以为是!
景和帝笑了一声,倒也不尴尬,颇有些市井无赖样儿,摊手:“朕只是建议罢了,国师不想收徒那就罢了。”
姜略收回视线,看向世里合剌:“我教源自中原,中原礼教中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与大皇子并无此缘分!”
世里合剌在景和帝提议之后就开始怒火中烧,此时更是勃然大怒,他瞪了姜略一眼,朝脖子上比了个斩首的动作,无声道,“你给我等着!”
紧跟着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杯盘碗筷摔落了地上,愤然起身道:“我看周人皇帝根本就没有和谈的诚意!既然如此就作罢了!”
他附近几个作陪的臣子神色大变,有几个已经站了起来,小心赔罪作势拦人。
景和帝亦是大惊:“大皇子何出此言?你向朕提亲,朕也答应了,这还不是诚意?”
他干脆从主座上走下来,“朕要你拜师也只因长荣她命势奇特,她与道家有缘能兴道,与道家门人结合便是如鱼得水,反之则如釜底游鱼,现在赐婚,当然也是赐婚道家门人,以旺道门了,大皇子不入道门,将她许配给你就是害你。”
世里合剌停下来,看看景和帝,又看看姜略,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个缘故,”他显然洞悉一切,朝沈崖香努了努下巴,问道,“你的道号是什么?”
沈崖香哪里有什么道号?她也是第一次听说她是景和帝的徒弟。
正要胡诌一个,听景和帝道:“大皇子还真是急性子,长荣的道号,朕原打算在为她择了夫婿之后,为她宣表证盟时再公布,既然大皇子想知道,说了也无妨。”
他看向沈崖香,“徒儿。”
沈崖香一愣,在景和帝陡然威严的注视下,竟不敢犹豫,顺从本能起身从桌后出来,略一顿,跪下来,叩首行大礼,口称:“师父。”
景和帝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为师为你定了道号为玉蟾。”
沈崖香心中腹诽,玉蟾即月亮,该不会是看见她今日穿的衣服上有月,头饰亦为月才随口给她取了这个道号吧?就跟长荣一样,虽然有实惠,但听起来着实是潦草不堪。
她还是恭敬道:“谢师父赐名。”许是怨念太深,又忍不住问道,“不知此道号做何解?请师父示下。”
景和帝往前走了两步,垂首看向她,道:“天道半阴半阳,男,阳,女,阴,孤阳不生,孤阴不长,然,所见多男强女弱,阳盛阴衰,你虽为女子,但脾性刚强、自立不屈不输男子,这也正是朕最看中你的优点,堪为女子之表率。
月乃极阴之首,你又是朕唯一的徒弟,朕既为真君,又是天子,你能够担得起此名号。为你取这个名字也是望你日后犹如玉蟾之光,真如命势所批,福泽于人。”
这番话实在太过出乎意料,沈崖香心中大震,抬眸看去,竟从对方面上看出郑重和真诚。
随后又是一惊,转瞬间胳膊上激出一层鸡皮疙瘩,景和帝能够查到她的脾性不难,但就连她不久前与阿邻说过的志向都透露了出来。
她是丝毫不敬之心都不敢了,诚恳地叩了一头:“谢师父。”顿了顿又道,“弟子......玉蟾竭力而为。”
景和帝这才道:“起来吧。”
姜略扶了她一下,两人目光交换,他轻拍了拍她的手,并未多言。
世里合勒已经按捺不住,冷着脸鼓了几下掌,道:“好一个师徒情深!看来皇帝是早打算将她赐婚姜希夷了。他看中的女子都能从犯人抬举成公主和女子之表率。你二人倒是好交情。”
景和帝淡淡地道:“若是大皇子能拜师诚心入道,将玉蟾许给大皇子也不无不可。”转头又跟沈崖香道,“嫁给谁无所谓,关键是要修行,日后不管嫁去哪里,也不得懈怠!”
轻忽随便得仿佛刚才的郑重,只是沈崖香那一瞬间产生的错觉。
这就是帝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