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霓也有些急了：“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不是说北兴人不杀孕妇吗，可能因为这个？”

　　“你觉得他们一开始就看得出来你是孕妇，还是他们要杀你之前，还给你机会说话？公主要是没有撞破你藏在佛像中，你被抬进大皇子的房里的话，就算能钻出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杀死。她要是没有喊破你是孕妇，你也没什么好下场。”

　　杨霓想也不想就反驳道：“她诬陷我是刺客，只是没有得逞……也只是想羞辱我而已。”

　　三人神色各异地看着她。

　　这时，因为晕船受她照顾的侍女，此前一直没有出声，这时突然道：“北兴人不杀孕妇是因为他们人数本来就少，各部落间又经常打仗，死伤很大，所以他们对怀孕的女人跟对其他战利品不同，好像是因为她们的生养能力，抢来的孕妇都是不能杀的，要是违背了会受到神的诅咒。我给了厨房帮忙的那个北兴女奴一块丝绢手帕，她告诉我的。”

　　“公主肯定知道他们不会杀孕妇，也知道他们重子嗣重人口，所以才给了我们那种药，制住了那些北兴人，就算他们还是会……我已经把药吃了。”

　　这话一出，屋内陷入长久的安静。

　　杨霓也沉默下来，她心里乱糟糟的。

　　既然沈崖香知道北兴人不会杀她，还冤枉她是刺客做什么呢？就为了把她留在船上，让她伺候人来羞辱她吗？她要是真好心，就该让她走，免受这番波折，说不定她留在洛州都找到哥哥了。

　　转念回想到洛州令满是杀气的脸，她又不禁打了个激灵。

　　……鬼知道沈崖香想做什么，她比世里合剌的张狂野蛮也不差什么，把甲板上弄得乌烟瘴气，平白多出来好多活计，片刻不得闲。

　　沈崖香想做什么杨霓不知道，但世里合剌却被她一语成谶。

　　这一日河流拐弯转向，船完全成了逆风逆流而行，行驶的速度慢了下来，距离幽州也只有百余公里了。

　　世里合剌派人将杨霓架到了二楼去。

　　不过几步路，等站在世里合剌面前的时候，她的掌心里、后背上已经全是汗，即便听说北兴人不杀孕妇，她也并不全信，难免紧张。

　　世里合剌眉目挑着，看货物一般打量她，直看得杨霓因为强压着颤抖浑身都觉得酸痛僵硬了，总算是开口了：“坐。”

　　杨霓硬着头皮在他指的位置上坐下。

　　“本皇子给你个机会报复沈崖香，一会好好把握，好好表现，可别叫我失望，要是戏不精彩的话，不然……”

　　他没有说完，只怪笑了两声，杨霓已经感到毛骨悚然了。

　　世里合剌又道：“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有个词叫宁为玉……什么来着？”

　　他看过来，明显是在问她。

　　杨霓只能回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对，就是这句话。”他眯着眼睛，颇兴味地道，“我知道你们汉人不重视女子，尤其是你们这些出身贱民的，女子读书识字、会说话的那就更少了，沈崖香就是这样，粗俗，自大，不会说话，野性难驯，完全没有中原女子的乖顺，用你们的话说，这叫没有教养。

　　看来你，确实占了她不少的便宜，让她替你去流放，你竟然还能学会了说话认字，学会这些词花了不少银子吧？难怪她痛恨你了。”

　　显然，世里合剌已经大致了解了沈崖香和杨霓的恩怨。

　　杨霓：“……”

　　世里合剌并非要她说什么，他继续之前的话题，脸色也陡然阴沉下来：“沈崖香就是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东西。她又是你们周人皇帝的徒弟，不知随姚方学了什么没有，就算只学一点皮毛，他要是真的给沈崖香药，这贱妇身上只怕都一身是毒，别的不好下手，直接杀了她太便宜她了，你是她的敌人，又都是女人，想必更了解她，知道怎么能让她生不如死，一会你就给我先踩断她的骄傲和风骨，老子要她生不如死！”

　　他神情阴郁，显然恨到极点，还将手上的茶盏给摔了个稀巴烂。

　　杨霓心中一凛，一动不敢动。

　　这时，世里合剌的一个亲随进来用北兴胡语说了句什么，他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到了门口又指着她道：“你现在就开始想，好好想，要用什么人手和物件，本皇子都满足你。记住，生不如死！”

　　他总算是出去了，屋里没人了，杨霓又绷着身体坐了一会儿才缓缓放松，紧张惶然之余，她心中还有些复杂，在世里合剌这种人眼中，沈崖香竟是个有风骨，不屈服的人。

　　就因为她与世里合剌作对？

　　杨霓觉得有些好笑。

　　她瞥了眼盖着毛毡的窗户，前几日被世里合剌砸坏后还没有功夫去修好，只用毛毡钉住了，能够挡风但看不见外面，但她知道这扇窗户正对着沈崖香和姜略住的舱房。

　　怎么才能让沈崖香生不如死啊，沈崖香她，究竟怕什么呢？

　　方端觉得她不配与沈崖香相比，因为沈崖香胆大，能养家，重情重义，做她的朋友、做她的亲人都能够放心，因为她……

　　杨霓目光一闪，很快就压下了这股念头，转念去想世里合剌究竟想做什么，他能够打败姜略，对沈崖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沈崖香或许对她不怀好意，可她只羞辱，要是世里合剌赢了，沈崖香被打垮，那这一整船的人，还有谁能制住世里合剌，又会有什么下场呢？

　　无数思绪在脑子里闪现，纷杂成一团，到最后，她又生出一股愤怒。

　　凭什么沈崖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些北兴人要杀她竟然还要想一想法子，而她杨霓就能说杀就杀？她就是没有风骨的么！她为何要帮这北兴人！

　　此时，伴随着“哐——轰——”的一声巨响，船身突然猛烈的晃动起来，幅度大得有一瞬杨霓觉得这船马上就要倾覆了，她扶着桌子艰难地稳住了身形，这时船又打起旋来，转得她一阵眩晕，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有刺客！”

　　彻底乱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