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崖香揽着阿邻的肩膀，笑道：“今日的石抹德馨的确与以往判若两人，不过处境不同，底气也不同，处事态度肯定会有所不同。总之，不管她想做什么，这不都已经被阿邻识破了么，不会得逞的，放心吧。”

　　阿邻点了点她的额头，嘱咐道：“你正经放在心上，你以后肯定免不了以后还要与她打交道，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别吃亏上当了。

　　你看今日她一副莽莽撞撞的样子要去与世里合剌争执，你去拦她，她也就顺势不动了，后面事态严重了，她不是三两下就将人都给制住了么？可见不如表现得那么鲁莽。不知道她是想掩盖什么呢，还是试探什么，但肯定是冲着你来的。”

　　她长叹了一口气，“这才刚到北兴，这才见了几个人，就已经如此艰难，后面还不知道会如何。”

　　沈崖香跟她说实话：“石抹德馨的母亲是草原盟的公主，如果没有卓鲁代敏崛起，如果石抹隆哥没有败走北兴的话，她没准儿就是草原盟和朱里贞的联合继承人。她是被石抹隆哥当成男子教养长大的。这样的人怎么会真的胆小瑟缩又天真莽撞呢？我心里也都是有数的。”

　　阿邻闻言却更忧心了：“跟他们打交道比在永宁的时候还累。”

　　“跟你做生意也差不多了。”沈崖香不想见她发愁，道，“说不定别人也正觉得我们不老实，这才试来试去。她是继承人，咱们俩还是永宁女侠呢，论狡猾，我们什么时候输过啊！”

　　阿邻撇撇嘴，泼她冷水：“还说没输过，这不就被人给骗来了北兴？”

　　沈崖香拒不承认：“我才不是被骗来的，我是自己想来的。”

　　阿邻哼了声：“你说你想来做什么？来趟浑水啊？”

　　沈崖香理所当然地道：“浑水好啊，浑水才好摸鱼啊。你想啊，就说以我现在的身份吧，”

　　被阿邻横了一眼，她嘿嘿笑了两声，继续道，“只将南货北贩、北货南销，赚个差价应该是不难的，肯定不至于落得被人故意‘量轻打国师夫人’！”

　　阿邻啧了啧：“这可真厉害。”

　　沈崖香晃了晃她的胳膊：“别这样阿邻，你得给国师夫人留一点面子，到时候保你这个大掌柜南北通吃，闷声发大财！”

　　“嗯，然后呢，国师夫人？”

　　“然后当然是做发财了啊，做你的天下第一大掌柜啊。”

　　“没了？”

　　“这不都天下第一大掌柜了吗，什么都有了啊。”

　　阿邻顿了顿，问道：“就靠南货北贩，北货南销就闷声做第一大掌柜啊？”

　　“这还不行吗？你也知道北地的货在南边多贵，南边的东西在这里也贵得出奇，能够保障路途通畅，得利十倍不成问题，进了南边有平安镖局保护，到了北边有我国师夫人坐镇......”

　　沈崖香还在侃侃而谈，阿邻突然伸手扯住她的脸往左右拉，神情严肃，扬声道：“沈崖香！”

　　沈崖香赶紧闭嘴。

　　阿邻问道：“那你让玉家给你送女医过来，送稳婆过来做什么？你要那么多的人做什么？”

　　沈崖香眨巴了一下眼睛：“当然是开医馆赚钱啊，北地这里缺大夫，他们医术不行，很多部落都是靠祭祀祈福，正经大夫都没有，生孩子也只是凭经验看天意，这就是个赚钱的好路子。”

　　“医馆就没我什么事了吗？”

　　“你得负责南货北调的呀，大周还得你支应，医馆你又不懂......”

　　“你别给我装傻！”阿邻打断了她，还有些激动生气，“上次你写信给我还说要成为女子之光，要与我并肩走下去，要一起扬名天下，现在你就打算抛开我自己单干了？”

　　沈崖香刚张了张嘴，还不及说话，就被她厉眼一瞪又给憋回去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盘算，就想拿一些不甚要紧的琐事将我支开绊住，还让我闷声憋着，你想做什么？嗯？正经麻烦事就不想让我插手？”

　　她扯完脸还不算，又戳了戳沈崖香的脑门，见她不吭声，沉默了一瞬，语气到底还是软了下来。

　　“在北兴想像在大周一样去经营，名利双收可没有那么容易，崖香，北边的这些人构成混杂，又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可能这会儿还好好的结盟，说不定过一晚上就打起仗来，他们的纷争太多了，利益纠葛太多，只这一日，咱们都看了多少了？

　　想在北兴经营出好名声，得平衡好这里各方的势力，而且在这里得了名，在大周恐怕就不好过了，这都需要平衡。”

　　显然，她早就琢磨过这个问题了。

　　沈崖香当初与玉芙蓉和玉家做的约定，虽并未瞒着她，但也没有跟她提过自己的打算，可阿邻还是都猜到了。

　　她一时间心中酸酸胀胀。

　　阿邻问她：“以前也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都能够跟我写信说，现在怎么又不说了，还想瞒着我？”

　　被她瞪着，沈崖香只好如实的道：“以前是八字没一撇，好歹提笔了有墨，难归难早晚能成，现在可连墨都没有！不应该拉你下水的。”

　　正如阿邻说的，她要的并不是闷声发财，她还要更贪心一些，因为有时候只有银子并不一定能够保命，但一个好名声却可以。

　　她要的是鼎鼎有名，有名到能够被许多人需要，更直接功利一些的说法——能够为许多人谋利，无法取代，那样就会更加安全一些吧？

　　姜略的大恶之道四面受敌，那她就反其道行之，因为私心重，目的不纯，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说是大善之道，姑且称之成名之道吧。

　　不管如何，总要想办法留一条后路的。

　　阿邻闻言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难，这些都得要人去周旋，你是多长几个脑袋呀，还是多长了腿能自己支应开？不需要人帮忙的？哦，你有姜乔木，他就可以陪你一起帮你，我就不如他与你亲近，还是你根本就看不起我？！”

　　沈崖香赶紧抓她的手晃了晃：“不是这样的。”

　　阿邻横了一她眼。

　　她悻悻地收回了手。

　　阿邻道：“是连墨都没有，的确没谱，很难，可要是成了，那才是天下第一的大掌柜，闷着缩着发财算什么天下第一呢！

　　你是有些混蛋，但这个想法和路子还是对的，就算是有纷争，可有些东西不会因为纷争就不用，比如医者悬壶济世，比如提供一些低廉物美的药物让更多的人受益，再比如，要是还能够做出火器以震慑和自保......应该是可以不受天下纷争所累的。”

　　沈崖香巴巴地看着她，“真的吗？”

　　“你都打算自己干了，还问我做什么，我就是随便一说，反正又没有人邀请我参与。”

　　她阴阳怪气的，沈崖香叹了一口气，一个劲地拿手指在她胳膊上抠戳，妥协道：“要是被永宁的旧人知道恐怕头都要笑掉，谁能想到我沈崖香的目标竟然是要做天下第一大善人？可这你都能猜到，阿邻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找你帮忙找谁啊，说明咱们俩一样的敢想。”

　　阿邻将她的手打开。

　　沈崖香继续拍马屁：“听你一说，我觉得还挺简单的，你能帮忙的话，肯定能成。”

　　“简单？”阿邻柳眉倒竖，“这才送了几个人去玉家学生产学调理之道，你那火器只会发光发热发出响声，就想着教出来一些医者悬壶济世还自保，一个目标还没有实现，就又竖一个更难的，你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我给你当掌柜那真的是要累死了！也就是我目标远大，还有谁能受得了你。”

　　沈崖香再接再厉：“你都想我前面去了，哪能累死啊。”

　　阿邻还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沈崖香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突然道：“阿邻，我要当娘了。”

　　要不是如此，今日在街上被人围着的时候她就强行挤出去了，哪至于让那小贼给逃走了。

　　阿邻愣了愣，盯着她的肚子看了看，掌下放轻了些，嘟囔道：“什么也没有摸到，你别是骗我的吧？”

　　“没骗你。”

　　“......别以为有孩子我就轻易原谅你。”

　　“啊，我肚子疼！”

　　“怎么了？！”

　　“被你逼的肚子疼！”

　　“要死了你沈崖香！当娘的人了竟还这么不靠谱，你再咒孩子我真要生气了。”

　　“......”

　　这一茬总算是揭过去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笑闹了一阵，姜略回来了。

　　阿邻睨了他一眼，都没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告辞离开了。

　　姜略问：“阿邻这是怎么了？”

　　沈崖香乜乜着眼睛，眼角闪现戏谑的笑意。

　　“气我拐跑了你？已经晚了。”姜略凑上前来：“我来把把脉，今天应该差不多了。”

　　沈崖香伸出手，他把过脉，顺势捏住了她的手，轻轻揉搓着，眼底闪着喜悦的亮光，嘴上却悠悠地叹道：“看来那个吴刚只能留在我这里了。”

　　沈崖香望着他止不住地笑。

　　与心爱的人有了骨血的联系，这可真是一件既亲密又神奇的事情，除了开心还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情绪在两人心头滋长，这让胶着的两双眼睛里都有比往日更加明耀的光。

　　两人傻乐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过后姜略问沈崖香：“阿邻的名字是哪个邻？”

　　“阿邻幼时只记得这个名字的音，后来识了字，她说远亲不如近邻，就用了邻里的邻，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