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父女7
房间里清理过了,但依旧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姜略点了安神香,又将烛台上的烛光大都吹灭了,只留了最短的那一支,烛芯已经很长了,他也没有去剪,火光越显暗淡,将熄未熄的样子。
再把百步床前的帘子放下来,床上的这方小空间中便只余一抹昏黄的、静谧的暖色,朦朦胧胧的,连外面的声音都遥远得像在梦里。
沈崖香方才亢奋的精神慢慢地平息下来,开始昏昏欲睡,嘴上却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姜略说着她自己也不清楚的话,后劲特别的绵长。
一会问姜略孩子漂亮不漂亮,一会问他高兴不高兴,又说好像听见项中原的声音了.......一会又说她自己特别高兴,做了母亲后才更为自己的母亲难过和痛惜,她一定又舍不得又担心她,那得有多遗憾啊。
或是反反复复、前言不搭后语,就是迟迟不肯睡去。
姜略半跪在床前,一遍又一遍的轻声回答她。
她很漂亮,像你也像我。
我很高兴,谢谢你崖香。
他有心了,回头等你休息饱了我们再去谢他。
如今我们崖香也长大了,也当了母亲,她可以放心你了。
......
又过了一会儿,沈崖香总算是安静了下来,筋疲力尽之后的粗重呼吸声也逐渐均匀。
姜略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刚刚在这里系了一条抹额,衬得她温柔乖巧又显得有些脆弱,一如她的新身份——她成了一个母亲,从此就有了软肋。
姜略静静地看着沈崖香,手顺着她的脸庞滑到下巴上,轻轻地捏了捏,她睡得极沉,竟也没有什么反应。
他栖身上前亲了亲她的抹额,顺着鼻尖一直吻下来,落在她圆润的下巴上,舔抵之后忍不住轻轻地咬了咬。
沈崖香下巴收紧,眉心亦蹙了蹙,含含糊糊地喊他:“乔木你别闹。”
即便变成了母亲,那也是他的女孩儿。
姜略莞尔,摩挲着下巴上浅浅的水迹,轻声道:“不闹你了,快睡吧崖香,好好地睡一觉。”
看着她再度陷入深眠,他才看向躺在她与他之间睡着的婴孩,伸出手臂比了比,小姑娘的脑袋还没有他巴掌长,身子正好与他的小臂一般长,这么小、这么柔软。
这就是他与崖香的合二为一,是他们的血脉与灵魂的延续。
有生、也有变。
人的一生,自生始,入发,入长,入死,入灭,结局虽已经确定,但发又是新生。
从某种意义来说,属于他与崖香的某些部分,汇集在了一起,还会随着这个孩子而传承下去,继续看这大千世界,红尘万丈和人世繁华。
他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繁衍的魅力。
突然,半臂长的小婴儿嘴唇嗫喏着,眉头也攒了攒,姜略以为她要哭,轻手轻脚地将她抱了起来,一回生两回熟,这次他的动作就自如了许多。
他还回想着方才产婆的动作,拖在婴孩下方的掌心轻柔地拍了拍,却触到一手的潮热。
姜略的动作一顿。
小婴孩却在此时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姜略也静静地看她,她打了个呵欠又继续睡了。
姜略无声地笑了笑,将她放在一旁的小床上,给她换了尿介子,换了一块新的襁褓巾包好,才又将她抱到了沈崖香的身旁。
他则继续蹲在床前守着这一大一小,一会看看大的,一会看看小的,先前种种诸如紧张、担忧、不安、期待、激动和欣喜等等纷杂的情绪渐渐的淡了,他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平和。
婴孩嘹亮的哭声将他从这种玄妙的状态里唤出来,他再次将她抱了起来,轻轻地拍打安抚着。
婴儿的哭声略缓,嘴巴一嗫一嗫的。
他看了看沈崖香,见她还安静地睡着,呼吸很沉,一时半会的应该也不会醒,他拿了件斗篷将孩子裹紧了些,掀开了帘子。
烛台上的蜡烛不知何时灭了,天光微明,姜略一拉开门,项中原的抱怨声就传来了,不知是一直没走还是又折返回来的。
“孩子肯定是饿了,你还不赶紧抱出来喂她,磨磨蹭蹭地再把崖香给吵醒了!孩子不能饿,崖香也刚给你生完孩子……”声音不算大,听得出来很不愉快就是了。
姜略瞥了他一眼,觉得他絮絮说话的样子有些滑稽,也没有与他计较。
但怀中婴儿骤然大哭了起来。
一嗓子嗷得项中原尴尬的顿了顿,他搓了搓手,探过来道:“我抱一抱。”却很快又缩了回去,虎目一瞪,冲姜略,“还不赶紧给孩子喂吃的去,干站着做什么!”
姜略:“……”
他越过项中原,朝迎出来的安嬷嬷走过去,进了花厅。
安嬷嬷端了一小碗温着的羊乳过来,本想接过孩子,姜略却没松手:“我来喂。”
他正襟危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了把小匙,沾了一点儿羊乳小心的喂。
项中原也跟了进来,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指点道:“你这样慢吞吞的,看把孩子给急的,不等吃完都凉了,你这样……”
姜略也不听他的,他絮叨了几句也闭嘴了,坐在一旁巴巴地望着。
两个大男人不错眼地盯着小孩儿吃完了出生后的第一顿饭,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项中原又搓着手道:“刚吃饱的婴儿得拍一拍,拍到打嗝才行,不然容易吐的。这个我是有经验的,真的。”
姜略看他跃跃欲试地样子,再看看安安静静睁着眼睛的女儿,道:“那你来试试。”
项中原大开大合地挥舞了几下胳膊,捶了捶肩膀,又晃了晃脖子,各关节发出咔咔响,让屋里安嬷嬷几人侧目,也引得小婴儿循声看过来。
他得意的笑了笑,才放轻了手弯着腰将孩子接了过来,见孩子没有哭,他缓缓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竖放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虚拢成拳自下而上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脊背。
边拍边来回的走动,嘴上也没有闲着,一个简单的动作硬是给姜略传授了一箩筐的要领,拍得孩子睡着了,他又得瑟一回:“看吧,肯定是舒服极了。”又问姜略,“孩子的名字定了吗?”
姜略打消了他的蠢蠢欲动:“九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