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律琢说着面上颇为忐忑，他抱拳一躬身，道：“还请国师指点。”

　　沈崖香闻言也有些好奇，正要看向姜略，想起来早些年他对她也是非常有礼的，对无德、无仁、无义之人才以礼相待吗？她一眼睨过去，倒也没有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

　　姜略笑着与她对了一眼，又对述律琢道：“六皇子太过多虑了，我对无德无仁无义之人的确会以礼相待，但这并非是说所有以礼相待之人皆失德失仁失义之辈。”

　　述律琢直起身，舒了一口气道。

　　姜略继续道：“我待人的态度只是顺从我的本心，而不是由对方的德行来决定的。如果每每与人接触都要先判定其德行，再区分对待，那委实是费时又劳心，且还不一定正确。毕竟，骄纵妄为者好识别，那些厚貌深情之人极擅长伪装，让人难以捉摸，六皇子以为然否？”

　　述律琢微微一愣，局促地笑了笑，面皮微微发红，垂下眼帘道：“国师说的是，是我太想当然了，也太过气量狭小了。”

　　姜略目光微敛，淡淡地道：“六皇子言重了，你只是太过重视他人的看法，清静淡泊方为本真。”

　　述律琢颔首道：“谢国师指点。”

　　他再次揖了揖，直起身的时候，突然浑身紧绷，神色冷厉。

　　别说是他，沈崖香也陡然寒毛直竖，察觉到危险，她下意识往殿门处一扫，只见一道黄棕色影子朝着这边飞扑过来，虽然快得身形模糊，但也并不难认出是一只猛虎！

　　她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就被姜略拉着身子一旋，只觉得一道劲风扫过，等稳住身形再看过去，那只虎脖子上竟被刺了一把匕首，只露出一小截柄手，轰然倒在地上。

　　它挣扎了几下，可在发出几声低啸后还是倒地不起了，虽然还没死，却也看得出来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沈崖香马上认出来这就是昨日那只虎，昨日它身上染上的血迹印记都还在，她将之交给阿邻了，就用昨日周国公主的那个特制的笼子装着，不知道怎么又跑出来了。

　　她心微提，但顾不得多想，浓郁的血腥味骤然弥漫出来，她马上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姜略扶着她往殿外走，到了室外，冷风一吹，血腥味不那么重了，沁凉的空气入肺才觉得好了些。

　　见姜略一脸沉色，她摇了摇头道：“现在好多了。”

　　姜略握着她的手并未说话。

　　这时述律琢也跟了上来，沉声道：“多谢国师出手，不然仅以我一己之力也无法解决这只圆毛畜生。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崖香闻言讶然地瞥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的神色有些怪异，目光直愣愣的，多了几分厉色，跟先前温软谦和的模样大相径庭，看着有些违和。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中暗暗警惕。

　　姜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停下脚步，语气淡淡的道：“六皇子，强违本真，无益于身心，这一道理你应该知道，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不送。”说完，牵着沈崖香就往偏殿去。

　　述律琢并未再追上来。

　　转弯的时候沈崖香侧头往后看了一眼，见他垂着头柱子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此时天色阴沉，道观又是青砖灰瓦，他一身蓝袍立于其中显得极为纯净明亮，风吹动他的衣袍，袍角上沾染了血，这两个颜色杂在一起格外醒目。

　　她收回视线问姜略：“怎么了？他要交代什么？因为杀了那只虎？”

　　姜略神色微暗，刚才沈崖香背对门口没有看见，但他看得清楚，那只老虎是冲着述律琢扑过来的。

　　“这又能够说明什么？昨日还......”沈崖香一顿，神色微变，“昨日这只虎是冲着我来的。今日是冲着他？”

　　从姜略的神色看出答案，她道：“不会有这么巧，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到底是用的什么法子让这只虎只冲我而来，我此前与周国公主没有接触，她应该也拿不到我的贴身之物。”

　　“六皇子倒是靠近过我的马车，难道是他做的手脚吗？还是说他被人利用了？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息能够刺激那只老虎，他将之用在马车上了？”

　　她摇了摇头，对这些猜测又犹豫起来。

　　昨日回来之后她已经将那马车仔细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在马车上的时候她也没有闻到什么异味，当然也不排除有些气味她闻不出来，但那老虎嗅觉敏锐是能够察觉的。

　　姜略摇了摇头：“没有找到证据，找不到实证了。”

　　昨夜回来之后，他也将那马车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

　　沈崖香这会儿想到的这些，他早已经想到了，老虎就是他提前安排好要放出来的，为的就是这一试。

　　“虽然没有证据，但这卒然一试也不是毫无收获，述律此人不管是不是被利用，他出手之利落也是我没有想到的，那只虎虽然受了些伤，但他能够在后发时还一刀就切中要害，一击毙命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要么他往日在功夫上特意藏拙了，要么，就是他对老虎极为熟悉。”

　　沈崖香与述律琢不过几面之缘，就算对方隐藏了什么，她也没有太多的感慨，只道：“那以后得远着些，我原本对他还印象不错。”

　　姜略道：“作伪无非是为了欺人，欺人无非是为私欲，你不用与此人打交道。”

　　沈崖香“嗯”了声，又揶揄道：“哦，你也知道作伪是为了欺人有私欲？你这骗人之技已经是十分了得，能瞒骗五年之久不露破绽，没有想到今日得见强中只有强中手，还有人能够将国师都瞒过去，且一瞒十几二十年，这述律琢也的确是厉害。这一次你输了，国师！”

　　姜略斜眼看过来，点了点她，倒没有狡辩，笑叹道：“清净淡泊，恬静寡欲的确不容易做到，不过祖师也说了自然中必有欲望，倒也不用强行去克制，只有了解它的本质才能更好地清静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