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容隽
沈崖香的视线在对方微微翘起的唇角一顿,旋即就收了回来,绕过他们,往自己住的西偏房走。
容隽却站了起来,主动招呼她:“崖香回来了啊。”
沈崖香绷着脸,脚步并没有停留。
容隽拦在她面前,她用力侧身撞开,额角却重重地磕在他下巴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捂着下巴“嘶”了一声。
沈崖香恶声恶气地道:“好狗不挡道。”
容隽没再上前,但对她的恶劣行径似乎也毫不在意,沈崖香余光中瞥见他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还加大了一些。这让她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懊恼。
她正要走,夏氏斥责道:“真是一点儿规矩也没有。”
沈崖香冷然的看过去,夏氏更恼了:“你这是还不服气?你刚才是跟贵人说话的态度吗?整天阴阳怪气的,说你两句就这么看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沈崖香道:“你造了什么孽你自己不清楚,还要问我?非要我当着……贵人的面揭穿你?”
夏氏额头青筋乱跳,她早年在大户人家做丫鬟,向来自持跟乡下妇人不同,倒也不曾骂街,只指着沈崖香,气得眼泪要掉不掉的:“你……你倒是往你母亲身上泼脏水,你给我说清楚,我有什么怕你拆穿的,你倒是说清楚!”
“就你这态度,还总怪我提宝儿,你但凡能够做到她的一点哪怕是零头,我都要烧高香了!不是我说,宝儿实实在在比你好得多。”
沈崖香见她如此,心中也非常不耐烦,她来这个家半年,夏氏日日如此,总要抬着杨霓来训斥她,两人说是亲母女,但其实跟陌生人关系更差。
她不想在容隽面前与她争吵,便抿着唇没有开口。
沈父赶紧拉开剑拔弩张的两人,尴尬的朝容隽解释:“这母女俩脾气都不好,不过转头也就又和好了,亲母女哪有隔夜仇的,倒是让容公子见笑了。”
容隽微微颔首,不予置评,他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招呼沈崖香,“崖香,好久不见啊。”
沈崖香心中不虞,本想直接离开,但见沈父和夏氏被容隽的态度弄得神色不大好,她的心情顿时就又好了起来,扯了一下嘴角,也没有给容隽好话,讥讽道:“是啊,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现在都要成亲了,可不是好久了么。”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永宁的时候,距今已有两年之久。
当时她为了采药一脚踩进了淤泥里,容隽正好去看她,他帮她洗完了鞋,又背她回去,洗鞋子的时候,两人确实玩了好一会儿的泥巴。
容隽似乎也想起了这些往事,他又笑了下,温声说:“都过去这么久了啊,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崖香又比那时长高了许多呢,要是在路上看见你,我都不敢认了。”
沈崖香朝他假笑:“你要成亲了,琐事多,忘记无关的人也正常啊,可以理解的,不认识也没关系。”
说话间,她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一扫:他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面上有点倦容。
有倦容也是活该,从京城过来两千多公里,能不倦么,也不见他带随从伺候,大约是为了让沈家觉得重视又好亲近?
这又不是他正经岳家,何必亲自跑一趟?竟真有这样做到极致的人。
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但也说不出他不好,总体上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目光柔柔的,挂着和煦的笑容,说着好听的话,整个人干净温润。仔细看,他又好像比两年前多了点什么,一时说不上来,但不可否认的是,还是能吸引着她。
沈崖香心头冒出来一个恶劣的念头:他要真能被她逼得妥协屈从,也非常有意思啊。
容隽不在意她的冷嘲热讽,继续好脾气地说:“上次你给我写信问京城的事情,这次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沈崖香闻言,登时什么旖旎邪恶的念头都没有了,她甚至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愕然地抬头看他。
实在是,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坦然的说出他们俩私下通信的事情。
她还以为这是他们俩的小秘密,彼此心知肚明的,就算他要拒绝她,多少会顾及她的颜面,私下说吧,或者干脆不给她回信断她念想。
容隽神色坦然,磊落非常,衬得心怀鬼胎的她虚伪至极。
所以,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直白地拒绝她吗?生怕她不懂继续纠缠?
一时间,沈崖香只觉得失望极了,又想,不愧是容隽啊,订了亲,便一点妄想也不给她留。
夏氏此时也顾不得尴尬,怒道:“你这死丫头还私下里给容公子写信了啊?你究竟有无半点儿廉耻!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知道容公子是什么身份吗!他还是宝儿的未婚夫婿,你私下给他写信?”
“尽做一些不要脸的事情,跟着杨家那样的人家,竟也没有让你学好!”
沈崖香跟她对视的一瞬,对方眼里的精光和审视,让她觉得自己对容隽的小心思无所遁形,夏氏果然懂。
沈崖香觉得可能自己的确是不要脸的人,此时并无被拆穿的羞恼,只有愤怒和果然被拒绝的不痛快,挑衅道:“是啊,写了好多年的信呢,以前就经常写,来你们家后也没有断过,我就想给他写信,怎么了?”
想起那些读者骂她的话,她继续道,“跟着那样的人家学不好,你说这会不会是从血脉里带来的?人家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
夏氏气得脸色发白,嘴巴都在打哆嗦,嗫喏着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沈崖香对此见怪不怪,容隽倒是多看了夏氏两眼,垂着的眼帘遮住了眸中的暗芒。
沈父也动了气,到底还有理智没有当着外人跟沈崖香争吵,只道:“宝儿都要出嫁了,你跟她一般大,我看你是心野了,明天我就找媒人上门给你说一个,赶紧嫁出去。”
容隽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崖香给我写信的事情,宝儿也是知道的,二位倒也不必为此动气。”
沈崖香冷眼看他:你倒真是个坦荡人!
沈父神经粗,闻言只应了声,没有多想。
倒是夏氏开始重新审视容隽。
虽说对方的话说得坦荡磊落,她也觉得有宝儿珠玉在前,崖香这丫头必不能入容隽的眼,但容隽的态度也委实有些古怪,一会为了那死丫头竟然落他们的面子,一会又撇清暧昧,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事出反常必有妖。
正此时,院外突然传来沈家老三沈宝平的哭嚎:“沈崖香这里是你倒的水是不是,你存心摔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