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垣断壁……”这是赵小玉第一次见到修仙观时,所能找到的最贴切的形容词了,“这也太破旧了!”
脱色的墙壁竟然起了壳,正时不时的往下落着灰,蜿蜒的水渍顺着墙头的枯草,一直绵亘到墙角的地方。
一块石碑上刻着一些残破不堪的文字,都是古文繁体,不过好歹都是出自中土,这一段话,她倒也是认识的:“……唐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予意仁德,道不义理,崇道信奉,时世复兴,利于政法,钦万民崇道,天人感应,特命建修仙观于此,至此鬼神术数,研习内丹,钦此,唐开元二十四年。”
看着这段碑文,赵小玉有些呆愣,她就算再笨,也已经大概猜到了这碑文的意思,但她还是不太相信的指着那碑文,问她“未婚夫”道:“老公,这这……这上面……是什么意思?”
令狐行看了这女人一眼,暗道:“这女子如何总是称呼自己老公?难道自己看起来很老吗?她的举止倒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惜了却不识字!”便淡淡道:“当今皇上立此碑在此,特册名此观为‘修仙观’!”他说完还指了指石头拱门正中的三个红漆大字。
赵小玉抬头一看,还真是“修仙观”,她直觉自己将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战战兢兢看着那个穿破烂道袍的男人,难道他根本就不是那个过世的未婚夫令狐?而她自己是真的还活着,而且还TMD穿越了!
唐开元二十四年,那应该是唐玄宗李隆基在位时期啊。
“你知不知道玄宗是怎么死的?知道皇上他最宠爱的老婆是谁?”她有些不死心,问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想她现代那未婚夫是作历史的,如果他是真的未婚夫,那就该知道这个。
令狐行闻言一愣,暗想:“这女子如何有些神志不清?难道是方才吓傻了?”
“小玉姑娘,不知姑娘口中的玄宗是谁?至于那什么老婆,若是指皇上的母亲,那自然是当今的太后了,睿宗太上皇的昭成皇后窦氏——窦德妃。小玉姑娘,日后这等言辞,妄议太后,可万万不能在别人面前这么说了,若被皇城里那帮细作听了去,定要让姑娘吃罪不小的,当朝就一个李丞相,手下亲信细作便有很多,分布极广,在下这么说,也只是望玉姑娘日后多加留意而已——
还有,在下并非年近半百,在下令狐行,是在修仙观修行的小道。”
这眼前人,居然不知道“玄宗”是谁?刚才还称“有礼了”,现在又叫她“小玉姑娘?”而他口中的“睿宗太上皇?”什么“李丞相?”又是些什么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说他叫令狐行,比她的未婚夫令狐只多了一个字而已。难道他真的不是她的未婚夫?
如果李隆基现下还在世,一个古人是不可能知道他过世后的“谥号”的。
赵小玉愣了半晌,有些不死心,心中有了些许猜想,定定地看着这容貌与那三年不能相忘的未婚夫如此相似的道士,“难道你不是我老公……诶,夫君?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令狐行闻言大骇,退了半步,道:“小道令狐,单名一个行字。自小随恩师修道,如何……无恩师应许,又几时与小玉姑娘私自定亲?还望姑娘莫要称呼在下是姑娘夫君才是。”
令狐行心道:“这小玉姑娘定是记恨方才肌肤相亲之事,可可……可自己是个道士,又怎么能见死不救?难怪师父叮嘱过要忌女色?这小玉姑娘如今铁了心要嫁给我了,还说我是她夫君,这这……可如何是好?”正欲辩解,却见赵小玉忽地转过头,满面怒气地问了一句,“乖乖,我真的穿越了,怎么你不叫令狐冲啊?”便又晕了过去。
“……小玉儿,我一定要你今生难忘?”是梦是幻,又是那个声音在耳边低述……
又是一片幻境虚空,四周一片雾茫茫,她一个人独自站在雾中央。
那是一张模糊的脸,是个男人,异常的熟悉,这一次,隔着薄薄的迷雾,却让她看得更加清晰,一个白衣长衫的男子,持了一柄桃花扇子,转过头来,似乎正对着她笑,那笑容却又让她感到窝心的温暖。
她不觉伸出手,向那男人走了过去:“你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那男人回转身,不理她,右手那柄扇子轻轻一扇,便凌空向后飞去,这一飞又是隔了两人好远。
赵小玉浅浅地笑,停了脚步道:“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奇怪?你居然会飞?你是怎么做到的?可以教教我吗?”
那白衣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肃穆,道:“你走——你快走!你快离开这!我不想见到你!”转身便欲飞去,像一只奋力振翅白蝴蝶。
“哎……你你别走……”赵小玉伸出手又追了过去,却只来得及看清楚那扇子上的一枝枝桃花潋滟,粉粉白白的模样,煞是好看。
她有些落寞的行走,暗自嘀咕:“都走,都走,你们都走好了,个个都不理我!”竟然难以自控地哭泣,泪水恣意横流,夹杂着寂寞的心酸和苦痛,却又说不清楚是为何。
眼前好像出现很多钞票……粉粉绿绿的,好多好多……
她瞬即激动起来:钱吗?是钱啊!
好,从此以后,她只喜欢钱!只有钱才不会说离开就离开!
“你忘了我吗?玉儿,你果然忘了我?”又是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抬起头一看,四周依然一片雾茫茫,什么也没有,可她却识得这个声音,是那过世未婚夫的声音。
对,是他!一定是他!
她急得四处张望,隔空喊道:“老公——老公——是你吗?是你吗?我好想你,你你在哪里?你回来啊——我好想你!我不要钱了,我只想你回来!”
她喊道。
可四下张望,依然空无一人,她如同一个失去了重要宝贝的孩子,恍恍惚惚地寻找,却始终找不到。
“玉儿,你你果然忘了我!忘了我!忘了我……”那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恼怒和恨意,还是来自未婚夫的声音。
“我没有!我没有!你不要记恨我,老公,老公,你别走,我没有忘!我没有忘!”她说得是实话,三年了,他走了三年,她却记了三年。
那一头,竟然没有了声音,她兀自喊叫,一声声呼唤着:“老公,老公……”
忽地她双眼睁开,腾地坐了起来,“哦,原来又是个噩梦!”
赵小玉摸了摸脸上的冷汗,眼角带着泪珠,环顾四周,竟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她惊叫着抱紧了棉被,捂了头大叫:“鬼鬼……救命啊……”
自从赵小玉晕倒后,令狐行便一直守在她身旁,适才趁着她昏迷的时候,对她说了一番言辞恳切的劝慰,无非是要让这位小玉姑娘不要执着于情事,反正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老得上了年纪的人,尽管他实际上还很年轻,但若能以此为借口,让小玉姑娘不再逼婚,他也知足了。
可当他轻轻对她说着“既然在下在小玉姑娘眼里不过是个老公公而已,姑娘不若忘了我的好!”的时候,却看着她在梦里兀自挥手大叫“老公”,还又哭又喊的。
令狐行也吓得不轻,难道自己在这姑娘心里已经如此重要?连做梦也记着他么?竟然还哭了。看着她眼角的泪珠,他不由心中一惊,“看来这事还是暂且不提的好,若是小玉姑娘想不开,那我不是造了大罪孽了?”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被子,声音温和起来:“小玉姑娘,小玉姑娘,是我了,是小道令狐行!”
赵小玉捂住被子,听那声音语调,与方才大不相同,这才从刚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这梦做得久了,即便是回到了现实,一时之间竟也会分不清楚。
她探出脑袋,盯着看了看那令狐行,还是方才那身道士打扮,长嘘了一口气,伸出手,一边拧上自己的脸,又拧了拧那道士的脸,听得那道士大叫,自己也不由得出声:“哎呀……好痛!”
令狐行有些生气地拂开她的手道:“小玉姑娘,你怎能如此无礼啊,再说这有失姑娘身份!”
赵小玉没有理会他,兀自松了一口气,又傻笑了两声:“嘿嘿……既然知道痛就不是梦了!我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不觉摸了摸身上,刚才她一见令狐行便忘记了自己曾受了伤的事,现在想起来,她记得她是被李威廉伤了脖颈和小腹的,一摸之下,不觉“咦”了一声,奇了怪,怎么伤口都不见了?若不是身上的这件护士裙还到处都残留着血迹,她一定会认为之前的受伤是幻觉了!
“小玉姑娘你先歇息。方才从高处落下,你一定是吓坏了。”令狐行摸了摸被赵小玉拧痛的脸颊,点点头,有些生硬,心道:“这小玉姑娘还真是古怪,便连衣服也是古怪、大胆的。”至少便连范阳郡的天香居女子也不会穿成这样的。
赵小玉怔忡了一下,心思仍旧停留在她受伤一事上:怎么会这样?我的伤口怎么会不见了的,莫非是因为那颗被我吞下的金珠子?好像叫什么“金斥候”来着?不过好在现在她不用死了。
令狐行见她呆愣着不说话,这才觉得他一个年轻道士留在姑娘房内不合适,瞬即身子一怔,道:“师叔方才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小玉姑娘在此先行歇息,等师叔回来,我自会禀明师叔姑娘的事。这里有些师娘过去的衣服,小玉姑娘看着合适便换上吧!贫道先行告退了!”
看着那令狐行退去,还十分识趣地合上了木门,赵小玉这才换上了那些放在床头的衣服,奇怪的是,虽然这些古人的衣服穿着很麻烦,但倒很合身,想来令狐行的师娘和她的身形相差不多。
她看了看扔在一旁的护士裙,上面斑斑血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怀表和一大叠RMB的百元大钞,想到现下的处境,不由得郁闷起来。
走下床,环顾四周,忍不住惊呼:“方才没有发觉,没想到,这儿竟是这么又破又烂!”
一盏油灯兀自亮着,一缕青烟朝着破破烂烂的屋檐,轻绕直上,正好熏到一只崴脚蜘蛛的肚子,而它似乎毫不理会,兀自顺着嘴里吐出的细丝,一点一点向上收……
她很恼恨自己现在不戴眼镜视力也能这么好了,看来那颗被什么始皇组织研制的金珠子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一系列的改变,这点倒是千真万确的。
她不无厌恶的瞪着那只沿着房梁爬动的大肚崴脚蜘蛛,这已经不是方才梦中的幻象,而是事实。她拍拍脑袋,捋了捋思绪,开始接受现实来:她——赵小玉,在24岁的一个夜晚,遭遇了一场“桃花劫”,遇到了杀手,撞了陨石,接着便——穿越了!现在能确定的是,她穿越到了唐朝开元年间,一座叫修仙观的道观来了。身边还多出了一个酷似过世未婚夫的道士来。
“难道我赵小玉从此便要青灯为伴?穷啊!”
啊,我的妈呀,神啊,你放过我吧!她可压根一丁点儿都不想做个穷道姑啊!
“这可是开元盛世啊,想那唐玄宗是何等地崇尚道教,千万子民跟着皇帝老子崇仰鬼神仙丹,个个都发疯了,怎么世上还有这么残破的道观啊?”她兀自叹息,看来是经营不善,这里香火并不鼎盛。
这间屋子虽然简陋,但却收拾得很洁净,正中的红漆小木圆桌上,看不见一丝灰尘,上面还摆着一色泽陈旧、纹路模糊的花瓶,有几朵纯白色的小花插在上面,正散发出一股淡雅的馨香,一架檀木古琴静静的躺在桌上,许是很久无人拨弄的缘故,赵小玉竟从琴弦上嗅出了寂寞清冷的气息来。
赵小玉不免暗自奇怪:“这明显是个女子的房间,莫非这是令狐行师娘的房间?”这屋子虽有人打扫,却少了生气,许是许久没有人住了。
“怎么令狐行的师娘不住这里了吗?而且也没见过他师父!”赵小玉兀自一边嘀咕,一边索性把身上这件绿衫裙衣的裾丝带往腰间一系。
缓缓走到屋中那面孤零零的铜镜前一照,不由吃了一惊。
镜中有个窈窕淑女的身影:娥眉微蹙,灵动乌黑的眸子,眼角轻轻扯动,翘着兰花指抿嘴倩笑,朱唇犹如清晨玫瑰带着晶莹的露珠,娇艳欲滴,一身绿衫纱裙,裙裾缎带微动,镜中人便如天仙下凡一般出尘脱俗。
“啊!天啦,这……这美人儿是我吗?我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赵小玉伸出手指触摸着镜中人的脸,那细腻光滑的触感,竟然如此真实,细看镜中人的五官的确还可以依稀找到以前那张脸的痕迹,只不过如今脸上的每一部分,变得更加精致甚至是完美,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明眸中透出的眼神,让她百分百确定这个镜中美人是她自己。
赵小玉忽然想起那夜在小巷子里,原本以为自己会命毙当场,死于那李威廉的桎梏之下,没想到……“难怪菲菲和李威廉当时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难道……难道,那颗被她吞下腹的金珠子的效力,除了可以修复身体上的伤口,改善她的视力,还能改变人的容貌,让人变美?
难怪,那叫什么黑无常的,和李威廉都在说什么要抓她回组织研制开发什么的?原来这颗叫“金斥侯”的金珠子真的可以脱胎换骨!
乖乖隆地洞,还真是个宝贝啊~
虽然只是颗尚在试验阶段的药物,可它产生的变化,也足以让赵小玉兴奋不已。
以前的赵小玉是个落在人堆里,便让人找不出的主儿,没想到,如今竟然变成一个倾国倾城的十足美人儿了。
赵小玉喜极而泣,镜中人温柔娇媚,梨花带泪:“天啊!连哭都这么美!”
她满脑子都沉浸在金斥候会带给她多少惊喜中,一时间也就不再那么计较这座道观的破漏以及她那套护士裙口袋里剩下的一叠RMB废纸了。
皎洁的月光下,有个人身披银辉正舞动着手中的长剑,他或上或下,忽左忽右,剑尖过处,树丛中便有片片秋叶簌簌落下,月夜的清辉打在他冷俊的脸上,竟然是如此的不着痕迹。
道观的院落里,四处都是嶙峋的怪石,抹着一道白色的月光拾级而上,露出一个小亭的一尖角,亭上的瓦片被笼上了一层雾色,在月夜的清辉中独自凉薄。
赵小玉轻声走近,倚在道观的一根柱子上,隔着那层薄如青烟的月光看着令狐行:“为什么他的脸和未婚夫是如此的相似?难道,是他的前世吗?可惜他始终不是他,也无怪乎他看上去像变了一个人,像只呆头鹅一样?”以前的那人,口才可是俱佳的。
“难道,我真要在这里继续活下去?看着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失去了记忆的未婚夫吗?”切,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首《白月光》,曾几何时,她带着娇羞的笑意,枕着他的宽厚的胸膛,躺在草地上。
皓月当空,影影绰绰的云烟尝试着遮挡住月的半边脸,但却遮不住明月那洁白无暇的光芒,便如今晚的月一样,她咿咿呀呀的偎着他唱,仔细地顺着他下巴的轮廓看上去,竟然是那么的俊朗,脸庞的线条便如画中人随心如愿勾勒出来的一般。
“玉儿——我答应你,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只是照顾?”她娇娇怯怯地用头去蹭他的下巴。
“当然,也爱!”
他吻吻她的额头,气息很沉静,记得这是他和她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