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姑见云云似也对那辰弑喜欢得紧,谈笑间不由蹙眉,心中暗忖:“云云是这样,楹儿也是这样,看来那辰弑迷惑女人的本事的确不小,便如那人当年一样……”
她目光悠远,忽而又想起了她表哥,那静静守候,躺在寒冰床上一动不动等待着她的人。
“其实若不是那骚狐狸正好碰见了她相公,被那臭道士带走,我便可一掌劈死她,可惜……”
她的左肩又开始隐隐作痛,是那日被申屠夔用九九归一重阳功打中的一掌,看来此大仇不知要何时才能相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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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算命的,放下我!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敢强抢民女,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赵小玉只觉背部大椎和至阳两穴微微一麻一痒,料知那算命的相士隔着麻袋便解开了她方才被点的哑穴和周身被封的大穴,舌头一活络,又开始破口大骂。
想她这现代人,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被绑票了,而且还是个臭算命的相士。
而如今,她被那臭算命的,当做牲口一般装在大麻袋里,一路颠簸,抖得她整个人都腰酸背痛。
估摸着如此赶路也已是好几个时辰了,朦胧间听那臭算命的买酒买肉又买米添置炊具的,还约好了要货的时日去取,计算着他买入的数量不少。
赵小玉在麻袋里暗自嘀咕:“难不成这相士要避世一段时日啊?”
如今解开她周身大穴,必定已是到了无人之境。
“哎哟——”也不知那臭算命的,现下是否累得慌,好似托着那麻袋在走路似的,她的头磕在了石头上,痛得厉害,又开始呲牙咧嘴的大骂。
那人也不说话,不知是不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可听她喊痛,也自然而然地行得慢了一些,果真后来磕着的情况便没发生过了。
又过了大约一两个时辰,赵小玉正昏昏欲睡,她的确是个在哪里都睡得着的主儿,忽而觉得自个儿落在了冰凉的地上,麻袋也散开了……
她睁开眼,揉了揉,看向四周,惊讶地张大了嘴,想不到这算命的相士一夜兼程,竟将她带到了一个无人之地。
天已经蒙蒙亮,天边在一片金红色的氤氲下,露出了些许鱼肚白。
“臭算命的,我要走——”赵小玉顾不得欣赏日出,急急道。
那相士坐在一块石头上,脸不红气不喘,淡淡道:“姑娘要走便走,老夫绝不相拦!”言毕还颇有风度的捋捋颚下那两缕黑长的胡须,轻轻一笑。
“你——”
赵小玉对这臭算命的已经无语了,她挪着脚尖,移到那崖边上,踢一粒小石子下去,那粒小石子一路滚下骨碌碌没了踪影,环顾四周,都是被一片云雾缭绕着,景色甚是壮观。
想不到,她人已经在了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难怪方才觉得他是在拖着麻袋走?原来是在爬山。四周无路,全是悬崖陡石峭壁,也不知那人是如何爬上来的。
她嘟囔着嘴,又缩回了探视的身子,狠狠瞪了那算命的一眼,心道:“你娘的,说得好听,绝不阻拦?明知我不会武功,带我上这么高的山峰,又没有路下山,不是诚心的吗?”
“臭算命的,你到底想怎样?你别以为从刚才那恶婆娘的手里救了本姑娘,本姑娘就要以身相许?你背我上这山来,到底有什么企图?你可不是我相公,那是那个恶婆娘胡说八道的!你可别当真……”
赵小玉想起方才那惊险的一幕,都兀自后怕。
看来以后即便是要跑,也得看准时机,决不能在有人追杀的时候私自逃跑,说起来,若不是碰见这个算命的相士,自己的小命儿,早就……
赵小玉话还没说完,却见那相士忽然直起身子,却是在听她说“相公”二字时起,神情有些古怪而激动,缓步走近,逼得她后退两步,可还是鼓足了勇气,挺直胸膛与那算命的直视。
好在那算命的,终于在两人只有一指宽的距离停了下来,眼神犀利,盯着赵小玉良久不言,最后苦笑着重复了一句:“相公?哼哼……”又道:“道亦道,想不到无论我如何阻止,一切都自有定数,我又何须庸人自扰,自欺欺人呢?”
赵小玉见他自言自语,这才第一次如此仔细看这算命的——
其实他并不丑,虽说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可那两缕乌黑的长髯须发,一身白衣大袍,两袖清风,令她忍不住想起那鹤骨仙风的神仙,从心底只想尊崇他,仰慕他,而不敢也不愿违背他。
赵小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总算吐出几个不成逻辑的废话,支支吾吾道:“你……你……是神仙?”
那算命的相士看了看她的脸,并没有答她,忽而背过身去,背了手,仰望向那将出未出的日出方向的云霞,淡淡道:“虽然很像……可老夫知道,姑娘你……不是她!”
“像谁?再说,其实……你一点也不见老啊,不过三十出头……”赵小玉觉得这相士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言道,她不明白如何这相士一直都以“老夫”自称,明明就不老。
那人叹了口气,道:“也许是上天的捉弄吧,从前……她……她……也这么说,虽然与她不过匆匆十年……可姑娘是否知道,若上天要你相隔数年之后,又要面对一个和她如此相似的人,甚至连言谈的方式都是如此相似,于老夫而言,是种痛苦……”
赵小玉侧头一想,又想起了那酷似未婚夫的令狐行,她的令狐大哥……遂点了点头,道:“确实是种痛苦,可他始终不是他!若是……痛苦,不若放下!”
其实说这话只是为了似是而非地安慰那相士,他定是也如她这般,在想念一个不该想的人吧!把自己当成了那个人的影子。
“难道我真的像他所说的那个人?”她兀自心中暗忖:“一直劝慰人家放下,那……我能放下令狐大哥吗?”
“小玉儿,我一定要你今生难忘?”
……
赵小玉不明白,如何现下每次想令狐行的时候,那人的声音低低邪邪,总是要钻进她的脑子里。
“姑娘说得极是,可老夫自问这些岁月过去,却始终不能放下,毕竟与她十载的光阴,却是老夫负了她的……
若不是老夫一味追求逆修本源,全情投入于内丹之道,也不会在长生不老一事上如此执着……甚至不惜假死避世,也不会在从前遇见她,更不会负了我夫人……”那相士期期艾艾地叹息道。
“那个……我……我长得真如此像你夫人吗?”赵小玉道。
“不是像,是十分相似,尤其是偶然间的言谈方式,只可惜,老夫……终究还是明了你不是她……你是赵小玉,从很遥远的地方来。”
那相士看向天边那抹鱼肚白,有些神色黯然,手指轻掐,嘴唇轻动,似乎又在算什么东西。
“啊!”赵小玉惊得睁大了眼,道:“你你……怎么知道?难不成真是神仙?”
“呵呵——”相士捋捋胡须,道:“老夫不过是约懂风水卦象之术,不过赵姑娘要那般说也可以,老夫本就是个早死了的人。”
“早死?你明明还好端端的活着!”
赵小玉搞不懂那相士说得话,自是不信,暗道:“我曾经也成日做道士打扮,在那修仙观神灵馆骗那些求神问卜的人的钱票子,不知这相士会不会也是个骗子,故作高深莫测状呢?”
“赵姑娘有普济世人的心固然是好,替人开解不少心结,也是将来的福缘,只是,却还是惹火烧身了……”那相士在一旁兀自低语,那神情笃定,便如看穿赵小玉此时所想一般。
赵小玉兀自心惊,暗自嘀咕:“难不成他什么都知道?”
她忽而想起了什么,索性一次问个明白:“对了,方才那个追杀我的女人是什么人?她怎么要追杀我?
辰弑那厮说,这一路上都有人在我的饭菜里下毒,是不是真的?那下毒的人,和那个追杀我的女人又是不是同一个人啊?”
她一口气问了一大堆,全是这些日子在心底的疑问,若是他真能算得如此精准,那不若考考他也无妨事。
那相士叹了口气道:“这一切,都是赵姑娘必有的劫难,能不能渡厄苦难,全要看姑娘的福缘深厚了,那追杀你的女人,她只是一心报仇,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错认了姑娘而已……”
“错认?”赵小玉看向那相士脸上又显出无奈的神情,便猜到几分,道:“你夫人?”
那相士颌首道:“不错,赵姑娘也的确聪慧得好……”遂又叹了一口气道:“都是前世孽缘——”
“哎呀,好美!”赵小玉忽而看向崖顶的前方,那方才的鱼肚白的地方,正如一副画卷上,增添着美轮美奂的色彩。
方才一抹金红色的云彩点缀在天边一线处,红日躲在云层里透出熹微的光芒,晕染得天空像一块上足鲜艳色调的画布。
忽而那红晕越来越大,越来越宽,最后如被那根金丝线扯长了一般,红日从缝梢里猛地蹦跳出来,顿时天边一片金黄的光芒,如春光一般,洒向大地,整个山头登时通红透亮起来。
赵小玉忍不住欢叫出声,忘记了适才被装在麻袋里扛上山的苦楚,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不觉问道:“这是哪里?”
只见那相士清风鼓袖,发冠袂带随风而动,飘到身后,他淡淡道了一句:“仙鹤山观风台轩辕峰。”
赵小玉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怎么这般耳熟啊?细细一想,顿时有些傻眼。这是哪跟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