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过去一文不值
火铳台建成的消息递送与裴卿允时,裴卿允正在御书房与卫至白探讨一些国事。
说是探讨其实根本没说话。
裴卿允只是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意思就很明确,
他不在时,监国协政的事由卫至白来承担。
桌子上,是什么呢……
这还要从卫至白回来说起了。
卫至白本是赶回来说江湖悬赏令消息的,可来晚了。
他来时,裴卿允已经开始制作火器和忙于写秘籍,所以,回来这么多天,卫至白是今天才见到裴卿允第一面。
裴卿允这段时间,把自己安排的很满,满到卫至白听花月浓说,他连吃饭睡觉都没时间。
吃饭都是红赤炼每天来求着吃的,除这外,他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好多东西,睡觉都是站着,或坐在书桌前睡。
且睡得很浅,很少,
稍微一个动静就又醒了。
裴卿允在逐一把自己的武学秘籍,治国安邦策,还有这朝堂之上的诸多官员,所长所短,还有诸封地间诸侯封地划分,强弱,全一一写下。
然后——
武功秘籍分别按照个人体质,
依次交给花月浓,红赤炼,陆寺,苏水,相赫……
无一遗漏。
唯独,这期间没有找卫至白。
就连卫至溪都有一本国风雅乐的乐器杀人法,卫至白还以为他就让自己抄经书啥也不干呢,结果……那写的最多的安邦册,诸侯势力,治国法……现在都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拿走,退下。”
自从苏凉被抓后,裴卿允的话就很少,能不说的,就不说,能少说一个字,绝不多一个字。
而卫至白作为唯一一个前期被排除在外,如今却由被最最重要的责任落在头顶。
就……很不安。
“哥,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感觉……”
卫至白没拿他面前的国玺和治国安邦册。
裴卿允冷冷看他,眼神冷峻,想要逼退他。
但卫至白依旧拼命摇头,“我不要,哥,你……你现在给我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我……我感觉你在……”
卫至白说不下去,真的感觉!
裴卿允像在安排后事一样。
每个人,都安排了。
每件事,都安排了。
没曾想的是,他没说下去的裴卿允替他说了:“我是没打算回来。”
这几个字,大约是他最近说的最多的了。
卫至白瞬间就慌了,直接跪下那种——
“不行!你别这样,哥……”
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小春子的汇报:“大人!火铳台好了!火铳台好了!!!”然后,裴卿允就直接飞身越过了他,再越过高楼。
嗯,诸多火器是早就做好的;只等火铳台一好,就等于万事俱备。
裴卿允在检验完毕后,就派人带上火铳台再直奔军营。
风雪夜。
裴卿允银铠着身,持枪而立,看着他面前同样筹备许久的将士们,却,不是来点兵点将的。
他是来劝退的——
“这一战纵有火器,可攻百万之国,终归下策。裴某知前路凶险,已想好去不复归,诸将……”
裴卿允说着,长枪落地,锵锵震的前排诸多将士都是脚底发麻,他也是缓了口气,才接着说下去:“若愿随者,裴某如今穷的只剩些破金烂银,随者赏黄金五十两。不随者,可即刻归家。”
话音落,便是全场哗然。
最近整肃的军队,不过寥寥三十万军。
其中二十万是卫兰止给的,剩下的二十万,十五万从齐地而来,三小国绸缪了五万军。
要去打百万军,还真的……有点难。
可四十万军啊,这裴家养国库的事儿,这半年,几乎大家都知道了,也知道裴卿允有钱,却不知他这何止有钱,这四十万军,人人五十两,那不简直是——
家里有金山??银山???
(真的有)
却还未有将士开口,突然,裴卿允面前传来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陆寺此刻也一身戎装,半张鬼脸面具下笑声猖狂:“陆某不才,不要您的钱!也跟着您!且——陆某家中,也有点薄面,今一战,凡跟随出征将士,家中妻儿老小,皆可入我陆家……
陆家,养的起!”
陆寺这么说,让裴卿允意外,看了一眼陆寺,陆寺眼底晃动着什么。
他不要再被裴卿允比下去了。
这段时间,苏凉不在。
陆寺也是疯狂的……想念。
本来,他心中曾想过或许——
就和花月浓吧。
可苏凉的消失让他彻底明白。
有些东西,是不能,也不可替代的。
就好比,陆家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所以,裴卿允不要他去,那他能做的就是——
“我陆某,说到做到,会养着你们的亲友。”
他转过身看着黑压压的将士们——
“将士们,你们只管厮杀,纵然一去不归……我陆家,就是你们妻儿老小的家。”
随之一阵沉默里,相赫往前走了一步。
“阿瞳没什么想说的,阿瞳这条命是大人和苏小姐的。攻城,救苏小姐,都是阿瞳义不容辞……”
说完,跪下——
“誓死,为大人效忠!”
来的将士,其实都是几个国家聚来的。
也有看不顺眼的时候,也有互相挤兑的时候,可关于裴卿允关于陆家,更关于苏凉……他们都是耳熟能详。
尤其,旧神国虽然闭关锁国了,可,昔日与神国互通时,神国的多少士兵也流落到了大墨城里。
他们,都是苏凉一句话救下的。
而战场之人,哪一个不是为家人而拼命。
半百黄金,是他们祈极一生也得不到的财富,又有陆寺做担保,又是为了苏凉——
“誓死,救回苏小姐!”
“誓死,效忠裴大人!”
说的,没有一句是为了保家卫国,没有一句为的是一统天下。
为的只是——苏凉,裴卿允。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
一个人也没少。
裴卿允这次是真一夜散尽所有财富——
只求……一个苏凉。
四十万军囤积在偌大郊外。
出发时,还要经过长长的墨城。
风雪夜,墨城本是该一片漆黑。
可也不知道是谁走了风声,全城百姓,全出来提着灯,照亮了黑暗的路。
士兵前,为首的,是曾经人人闻风丧胆,万人求死的大魔王裴卿允。
可如今也是人人哭着,跪着,求着——
“大人保重啊!”
“大人一路平安!”
“大人定要得胜归来!”
还有的哭的泣不成声了。
“大人切记身体!”
“大人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这是真哭。
裴卿允他虽不是君王,可胜过君王。
但裴卿允听着,仅是牵着缰绳的手,微紧,马蹄不曾停留一刻。
万人称颂又如何,
万里江山又如何,
满目,无一是她。
他要的从就不是什么江山,只想给她一个盛世婚约。
不,盛世婚约又算什么
早知就撒手不要这河山
与她去看那高丽雪山
看扎细的盐湖
可如今,
她没了。
一切都没了……
落雪,落在他肩,和 铠甲。
他看着长夜漫漫,黑漆漆的路上布满了百姓,手里提着的灯,却又不敢看,然后,夹马肚,走的更急……
因为想到……他桌前曾点燃过的一盏冰箱花灯。
那灯是前几个月,上元灯节时,苏凉亲手做的。
冰箱形状。
很好看。
一看就是精心做了很久
他还清楚记得那天,一起吃圆子时,外面是炮火连天,烟花漫漫,她捧着小瓷汤碗,双眼冒着星星,期待的说:“大人,外面一定热闹极了……”
那时,他忙于弓箭台的初设,
收下灯,也就嗯一声,就去忙碌。
然后她也就走了。
可等她走了,他其实,脑子里想了一下,感觉到她也许是想说——
“大人,我们要不要一起去上元灯节看看花灯啊?”
可她没说
他也没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后面,她便再也没有那样双眼冒星星来了,只是每日日复一日的吃饭,吃饭,然后自己也忙。
那时他想什么呢,
想,她一个人谈了很久的恋爱,他终归是负了她的情,便一心只想求个圆满盛世婚约来补偿她
却从不问她,
她究竟想不想,要不要
所以,等她走了,
等她说“她早知道这一切”,然后她……被掳走了。
他才终于幡然回过神——
究竟/
到底/
他做这一切
是在补偿她!
还是
补偿自己这份于心有愧??
……
马踏过灯照的路,一路出城。
城外,也都是她的声。
是他曾经胡思乱想,害得她在城中找了他一夜
那一夜,也是黑漆漆的吧。
……
裴卿允现在真的不敢想苏凉。
一想,就连过去,那些她曾经带来的光,也变得黑了。
因为曾经有过,没有得到过苏凉的时候。
那时候,至少还有所想。
她走吧,走了也没关系。
他还可以想!她在那个世界过的如何好!他也就放心了!
可是现在——
连这样的想法和期待都没有了。
她若是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过去在裴卿允眼前变得一文不值,
回过头去,甜的也变成了苦的,
越是过去幸福的时候,越是让裴卿允更难受,
反而想不幸的时候,倒是觉得释然。
也截止此刻,他突然理解了她的故事里,小狐狸和王子说:
你要驯服一个人就要冒掉眼泪的危险。
长夜飞雪。
他脸上划过去热的泪愈发加快了速度。
其实,裴卿允本是想一个人先去的。
可火铳台火器他又是不放心,只有这东西才能攻破城墙!只有这东西才能让他见到苏凉……
虽然他曾经给司景洵写了书信,可裴卿允才不信他们真的不敢动苏凉。
若是苏凉有任何……裴卿允是连想都不敢想。
一路赶路,一路,裴卿允再也没吃过任何东西。
这次连红赤炼说都没用了。
再一次的扎营休息中,红赤炼接过苏水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一口,皱紧眉头看向山头那么银盔背影,突然觉得,没那么讨厌他了。
因为最近裴卿允的所作所为让她彻底感觉到了什么叫行尸走肉。
就是裴卿允了。
皮囊看起来还完好,可人却好像从里面烂了一样,求死的样子……让人心疼。